平南王府。

高门大宅夜间寂静,九曲八弯的坐落着各个院子,路上时有几个守夜的下人走过,踩着一地银辉,脚步轻慢;只见一眉清目秀的小厮,急急惶惶地跑过去,进了一座格外华丽高大的主院。

甫一进去,便听见从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安静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开。

那穿灰蓝色步衣的小厮连忙推开那扇雕刻精致的门,果然如预想中一般,屋里一片狼藉,到处是团成球状的宣纸和胡乱挥洒的墨迹,已经几乎没有好地方可落脚。

那赤足站在中间的少年男子,眉眼妖异如画中人,此刻却全是戾气,生生破坏了那张比女人还艳上三分的容颜,若非喉间凸起,下颌又稍显冷硬,恐要让人以为是个女子。

他衣着松垮,绣着银线的里衣外,只随意披了一件玄色外袍,发丝凌乱,另有几绺垂于脸侧;见了来人,怒气冲冲地摔了手里的毛笔,眉眼阴郁地杵着。

——是平南王嫡长子,元憬,字珩止。

“世子爷——,我的小祖宗哎——”

那小厮苦着脸叫唤,还不忘把身后的木门关上。

“您这又是怎么了,怎得把这名贵的东西都摔个稀巴烂……”

“书言。”

贵人少年沉着眼睑,打断了小厮的话,虽低沉有度,但兴许是因着年龄,声线略带了一丝稚嫩。

“我方才,又梦到她了。”

那叫书言的小厮正低头收拾,闻言立即抬起头,颇有些好奇似的,

“明明在梦里看的一清二楚,醒了以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想试着画下来,可也无从下笔。”

那少年微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我怎么总是会梦见,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女人呢?”

他抬眸,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书言,

“书言你说,本世子是不是被什么污秽之物,给下了降头?”

书言听了这话,也是一脸为难和无措,

“世子爷,您这真的问住我了,我从小就跟着您,识几个字您都一清二楚,这种光怪陆离的奇事儿,我这孤陋寡闻之人哪儿能知道。”

他跨几步,去扶那个他唤做世子的少年。

“依奴才看,您既然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就任着它呗,左右又没有怎样,无非是个梦罢了,您就当是黄粱一场,忘了便是。”

元憬不听他这套说辞,几不耐烦地把胳膊抽出来,负着气坐到了榻上。

这怪梦困了他三天了,每晚都是一样的内容,他在自己的梦里,像一个局外人,看着另一个自己,和一个女人过的一生。

梦里好似过了很多年,那个“他”也慢慢从少年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惊醒的一瞬,所见所听都忘光了,愣过神来,现实才过了几个时辰而已,而且不知为何,总是心头发闷,心尖儿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弄得他是日夜难安。

他的父王母妃,自小便将这唯一的嫡长子娇惯得不行,从前在平南之地,他便是出了名的乖戾纨绔,平南王念及是在自己的封地,并未对他多加看管,也就使得他的脾性越发阴沉无常;后来搬到这京城,没几日他便因着被冲撞,硬生生在天子脚下,使唤下人打残了一个九品小官的庶子,这才被平南王软禁在府里一个月。

如今在自己身上,出了这样的怪事儿,他性子又多疑暴戾,一时性起,就将手边的东西摔了个遍。

少年垂下眼皮,牙齿轻轻磨动,眼里已带了几分狠意。

从来就没有他元憬弄不到的东西,那个梦里的女人,即便是鬼是妖,他也要逮住她。

书言见他那副表情,何尝心里不清楚主子是在盘算什么,只得心里哀哀地,替那个触了这小阎王的霉头的人捏一把汗。

他没再说话,给元憬倒了一杯茶,哄着他歇下,赶紧收拾屋里的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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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是在四月初,收到泛舟赏牡丹的帖子的。

这京城里的贵人小姐们,十几岁花儿一样的年纪,成日里无事可做,学罢了女红针织和书院学究的课,就总喜欢举办些赏花行酒一类的约会,以打发时间,也作消遣玩乐。

辛夷作为贵女里的翘楚,自然回回都在邀请之列,从前她就很喜欢这些,如今更是为了散心,早早就做了准备;霜叶见主子这么些天总算露出了笑意,也欢喜得紧,帮着挑衣服和首饰。

藕丝琵琶衿上裳,云纹烟罗衫,织锦披风,如意云纹缎裳裙;首饰则简单得多,一些玉质素净的簪子和环佩。

她遣了家中的马车相送,甫一到地方,才下马车,就看到了一个她如今最是厌恨的人。

——余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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