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太妃出身金陵甄家,乃是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之姊,要论起来,其实与贾敏是同辈,不过年纪上大了些许。

甄氏一入宫便是贵人,圣眷恩宠,无限风光。自麟德二十年东宫建成,先太子正式迁居,太上皇便少封后宫了。

甄氏是这之后唯一升到一宫主位的嫔妃,也是自此之后唯一生育过皇子的妃嫔——即便亲生的皇子都夭折了,但太上皇仍以抚育皇子,也即当今的皇上钟楮有功的名义封了妃——是以她身上一直有股子难以抹煞的骄矜气,偶有出格,太上皇也乐得娇惯她。

入宫廿多载,甄氏仍操着一口娇滴滴的金陵口音,婉转如呖呖莺啼。

甄氏软语娇笑,推了元春上前,特回首瞧了黛玉一眼,擎等着瞧小姑娘惊讶的面色,她是打好了算盘了——没的这个林姑娘连自己入了宫的表姐叫什么都还不知道罢?必定是晓得的。只让她在太后面前点出元春的身份,自己乐得推干净。

可也好不好凑了巧儿,黛玉不大听得明白金陵口音,又叫系统那一声“玉儿”勾得心神不宁,听得甄太妃叫宫女,更是没往别处想,只道这宫女名唤“运崇”,心里却还纳闷,这名字也忒不像个姑娘的名儿了……

太后不过抬起眼皮来瞄了一眼眼前人,并不施恩多言,只点头对甄太妃道:“你有这心便是好的。”

甄太妃见黛玉熟视无睹,脸上不由一僵,暗恼这林姑娘明明这么小一个人儿,心计却颇深——这却是她以己之心度人之心了,殊不知黛玉是真不曾探得其中关窍呢?

“这孩子针功精湛,徒留在我宫中埋没了她。这样好的人,娘娘这儿没有,我又岂敢私留,这大不恭敬了。”甄太妃忙笑着道,“不如留在娘娘宫里,也算是妾的孝心。”

太后根本不接她的茬儿,语气慢悠悠的,话却犀利得似一把刀子,“我这儿没有,你那儿私留的东西还少了?叫人数去,没有百十件儿,我日后权当不知道。如今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东西,倒这样好心,我却不敢生受——没的你又满宫里宣扬去了,传出去成了我夺人所爱。”

太后瞧着宽厚温和,实则毫不留情,从不给甄太妃可趁之机,这么多年,哪怕仗着太上皇的宠爱,甄太妃也从未实打实的从太后手中讨得一丝好处,反倒常教太后奚落得下不来台。

太后出言教训一两句,太上皇都不会给甄太妃出头的。即便真的去撒娇告状,太后能几年几十年的教训她,她还能几年几十年的去找太上皇告状不成?太上皇总会厌烦的。甄太妃也不至于这样蠢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后是中宫正室,占了君臣大道、地位尊崇,教训几句甄太妃也只能老实听着。

就如今日景象。

甄太妃并不敢顶撞太后,被奚落了也只是讪讪地笑了两声,暗骂皇帝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什么苦差事。

她尴尬地把眼神移开,赶紧想着转个话头,就瞧见默默退下来的宫女,眼中含泪,鼻尖微红,好生叫人怜惜,甄太妃心中一动,忙关切道:“你却是怎么了?便这般的想要服侍太后?哭得人心都疼了!”

她假意揩拭眼角,望向太后的眼中满是恳切,“娘娘,您便是不怜惜我,也权当怜惜怜惜这个丫头——可怜见儿的,您不愿意留她,这孩子哭得什么似的!”

太后淡淡看了甄氏眼,嗤笑了一声,“是为了不能留在懿仁宫哭的?我还道是为的浣衣局苦不堪言!”

甄太妃脸色大变,心里恨不得能把太后翻来覆去骂上个八百遍!都知道了这是谁,感情刚才当我是耍猴的演戏看笑话!

她恼得脸上通红,正欲撕开脸直接跟太后往明白了说,就听身侧一道声音细细小小哽咽着道:“两位娘娘误会了奴婢……”

“奴婢既为浣衣局的女婢,断没有叫苦叫累的道理,不过是、不过是……”元春额头触地,深深伏着,啜泣回道,“不过是瞧见这位姑娘身上佩的荷包,正与我年少离家进宫时奉与母亲的一般无二,故此想起家中老父弱母,一时失了情态——还请娘娘责罚,奴婢断无怨言……”

黛玉耳边系统叮的一声——任务节点提醒!她立即反应过来,当即开口试探道:“可是元春姐姐?”

元春哽咽的声音一停,疑惑抬起头来,“正是奴婢,姑娘是……”

黛玉忙站起身来,“不敢当大姐姐一声奴婢,家母讳字敏。”

元春怔怔瞧了过来,“原是敏姑姑的女儿,我、我……”她似是才想起今日自己处境,嘴唇一抿,往前膝行几步,竟是要对黛玉行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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