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事儿,荣府过年也静悄悄的,等闲主子都不敢提起大姑娘之事,更不必提王夫人所说吿祭祖宗。

“还不嫌丢人么,到时候可怎么跟祖宗说?咱们家姑娘入宫当了宫女儿,狐媚惑主成了选侍?嗳哟哟,我这脸可是挂不住!”自然有嘴碎的族人私底下讥笑,闹得王夫人好一阵子抬不起头来,凤姐儿过去回话她也怏怏的。

熙凤带着平儿几个丫头,先交了过年的明细,待王夫人翻捡,又笑道:“太太,如今越了年眼瞧着是龙抬头了。我前儿还想起一事儿来,来请太太的示下。”

王夫人一一核对账目,慢慢说道:“不拘什么事情,你既想着了便说罢。”

凤姐儿给平儿递个眼色,示意她带着众丫头往边儿上避一避,才笑道:“过了年二月十二,原是林妹妹的生日。她又是头一回来咱们家,又是个整生日。我忖度着该好生做个生日才好。”

王夫人却不答,只细细一条条指着明细端看,半晌指头停在账本子的一条上,“这件不对,春祭赏净折银原是两分,合约莫四百五十两,这怎么写的三百两?”

凤姐探头瞧了一眼,忙道:“今年恩赏比往年少些。”她一笑,“您也知道,今年不是……”凤姐比了比头顶,“换了天日了。”

王夫人这才点头,“那便罢了。”她又叹息一声,“这年月,早先的功臣之后是一年不比一年了。再过些年,只怕咱们就跟那京里的穷官儿家差不得多少了。”

凤姐情知她是暗说元春之事,却只作听不出来,犹笑道:“嗳,这些早年间的事情我也不曾经历过,倒是这二年觉着也还罢了。”

王夫人合上账本子,转手递给彩霞,方耷拉着眼皮慢慢说道:“适才你提的林姑娘的生日——我想着咱家也不是没个则例,探丫头她们小些,你比着迎丫头的例子,便照样儿来一份罢。”

凤姐忙嗳哟哟笑了几声,自拍了拍巴掌,“这可不是现成儿的例子,我竟没想到!”又夸王夫人,“还是太太想得周到,我便回去找那旧例来瞧瞧。”

二人又对了对账,凤姐方带着平儿、彩明告退了出来。

一行人走至东边儿夹道,平儿见左右无人,方小声问熙凤,“奶奶,真个儿照着二姑娘的例子给林姑娘办生日?”

凤姐冷笑一声,“放他娘的屁!这样得罪人的事,叫我出头?我是瞎了心了往日拿她当亲娘似的孝敬!”

平儿嗳了一声,“奶奶慎言,仔细有人!”她左右张望了,却也道:“太太这事儿是不妥当,先不说二姑娘原是庶出的,就说咱们大太太那性子,能是舍得的?哪一回生日不是老太太、您私下里填补一点儿,好叫二姑娘脸上不难看。若真照着记的旧例,那可是拿不出手。”

“我是怕落人口舌,”凤姐踢着脚下一块石子儿,嗤声道,“好不好现管家的是她亲哥哥亲嫂子,二姑娘生日都这样寒酸,叫人说我苛待妹子!”

“您也是苦心。”平儿应承了一句,想了想道,“叫我说,比着早年姑太太的旧例做这个生日,那才是正理儿。”

“管照着谁的例呢,我才不做这个恶人。”说话间已到了院子,凤姐踩在门槛儿上,剔着牙冷笑,“太太八成儿记恨当日叫林姑娘当着众太太奶奶的,顶了一回,在大姑娘身上丢了大面子,往人家身上找补呢!”

凤姐儿先叫平儿附耳过来,“你跟鸳鸯好,叫她在老太太跟前儿提一声。老太太说的做生日,别粘上我。”

平儿记下。

凤姐儿回身进内,却又叫过彩明来,“你去外头,跟二爷传句话。林姑娘生日快到了,让他在外头铺子里踅摸些苏州、扬州的东西来——叫他不许找些便宜东西糊弄我啊!我好拿出去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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