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妈妈生命中有过很多重要的男性角色。他们几乎都或多或少的给妈妈带来过忍无可忍的感受。妈妈有时并不想把这些话写在纸上,因为这种揭穿,深层次的揭穿,就好像会一并揭穿妈妈生命的实质一样,彻底的让妈妈失去面对生活的勇气。
妈妈第一个要写到的就是你的姥爷,他是多么伟岸的男人。妈妈身上的外皮几乎就是姥爷的外皮,这张外皮原封不动的重现在妈妈身上,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合身的,足以骗人的。那么正直,那么富有远大的志向,那么高瞻远瞩,那么坚强,勇敢,正义。但是小夏,这些品质的外皮赋予在男人身上,在妈妈看来,是可悲的。赋予在妈妈身上,也是一种可悲。实际上,妈妈和姥爷,同时背负着这种完美正义的悲剧。我们永远做不到的,永远的对,永远的正直,让我们恼火,让我们恨不得撕裂别人,撕裂看到这一切的人,撕裂看到我们其实做不到,我们是俗气的烂人的人。
姥爷是不幸的。他不接受命运的安排,他愤怒的嗤之以鼻的生活,一切他的弱点都暴露无遗,但是他不承认。他把自己的弱点做成木枪,他拿着木枪去打仗。就是这样一出悲剧一样的喜剧,喜剧一样的悲剧。可这却是一个人的一生。
小夏,妈妈并不想说男女有别。但从一个女性视角出发,妈妈觉得一个男人这样富有主持正义的强势和面对现实的无能,是如此的可怜,要可怜过一个女子。或者说,妈妈虽然也躺在同一座铁轨上,虽然命运的列车还没有那么无情的碾压妈妈的肉体,就像它们碾压坚强的姥爷那样。可妈妈依然觉得自己可以成全自己纯粹的悲剧,而不是用木枪抗争的悲喜剧。本质上其实是更值得为自己悲悯的,因为纯粹的悲剧人生,是因为连用木枪苟延残喘的勇气都没有。是的,妈妈是一个披着支离破碎的正义的外皮,却孱弱羞怯的活着的真人,一个披着正义的外皮,缴械投降的人,一个文不对题的人。
但妈妈太了解自己了,因为那么相似,所以妈妈可以看懂姥爷的剧。姥爷一直没有找到应该找到的点,去放手,去面对现实,去看到自己不是一个完人。他永远都不承认。妈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义务帮助他,就像他的妈妈一样帮助他,放弃一些东西,放手,让自己不要再干预任何人的人生,让自己先去掌控自己的人生。姥爷认为他是对的,并且永远也不愿意放弃这种掌控感。姥爷看不到他做不到的,因为他不去看。妈妈也不愿意帮助他。
妈妈血液和思想里也有这种东西,这一群蠹虫化成皮,包裹妈妈。但妈妈因为姥爷的存在,必须放弃自己的皮,去支撑姥爷的皮,那种要听他的一切指令的感觉,把妈妈本身带的皮撤裂了。妈妈在成年之前就几乎是裸体的,没有皮的人了。而这,因为你姥爷一生都会坚持他是对的,他永远对,他永远看不到妈妈好像也继承了一种类似的皮,所以妈妈的一生都将是裸体的。两个人不仅各自是悲剧,也是彼此的悲剧。
后来妈妈发现很多男性身上都有这种东西,这种笃定,这种烂死在大街上也觉得自己有见地有志向却怀才不遇的想法。这种面子,男人的诅咒一样的面子,很多人都有,原来不只是姥爷。
再后来妈妈发现自己也有,不是姥爷,不是男人,是妈妈也有,即使裸体了,妈妈也知道自己被扯碎前的模样,那本来应该要撑住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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