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女王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也带着一丝怜悯“最出色的神学天才为何要来问一位异端什么是信仰?”

“救我吧求您侧您的耳听我,救我求您作我避难的磐石获救的城堡。1”

罗德里大主教绝望地说。

他抓住了女王的手。

女王发现他刚刚还能持着袖剑与海因里希战斗的手在此刻却在不断颤抖着苍白冰冷。

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的世界已经在那场雷声中崩塌,自圣玛利亚大教堂返回之后,他不眠不休地翻阅过所有他知道的典籍。

所有曾经奉为真理的经书都在反复告诉他世界是被神创造的,所有不敬不信神的皆不得庇佑没有、哪怕一句话都没有提及为什么神会响应不信仰祂的人的祈祷?若女王才是真正的信徒他们才是异端,可是女王无所谓人们信仰什么啊!她一点都不在乎人们信仰什么神灵难道人们不该信仰神明吗?

他也去见了巴尔德老神父,他的导师,将他引上路的人。

在六岁的时候,他的导师率领着修道院的兄弟,将面包与布料分发给穷人然后举起十字架用坚定地向所有人宣讲“神爱世人”。那一幕在他的脑海中留下深深的印记使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家族的继承权,踏上逐圣的道路。

记忆里,导师无数次在神像前为他解惑为他铺平与神沟通的道路。

然而,这一次他的导师再也不能为他解答任何疑惑。

在怀霍尔监狱幽冷的地牢里,巴尔德老神父蜷缩成一团,像老鼠一样蜷缩在污水里。海因里希家族的毒药甚至都不能制止他从灵魂里发出的嘶鸣:“神不会那么做”“这是错的!错的!”导师疯了,甚至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曾经他心目中最严肃,最虔诚,最忠诚的人,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罗德里再无法从导师那里获得一丝一毫地解答。

甚至,他惊恐地发现,在他心里导师在神像前按着经书拯救世人灵魂的形象,正在迅速被那个缩在墙角的岣嵝脏污的影子取代。

他几乎是逃出了怀霍尔监狱。

世界被雨水笼罩,他跌跌撞撞地穿行在街道小巷之中,从白天到黑夜,最后得出一个颤栗的疑惑,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救我吧,告诉我吧。”

他喃喃地,浑身发抖地问出了那个恐怖的问题。

“这世上,人们究竟信仰的是是什么啊?”

“不。”

阿黛尔平静而残酷地回答,她的声音轻柔,但落在罗德里大主教耳中却好似惊雷一样。

“没有人能告诉你,你也无法知道他人的答案是对是错。罗德里,没有人能够。”

“那就告诉我,您的答案。”

阿黛尔想要将手抽回来,然而罗德里大主教紧紧地抓着她,他紧紧地看着她,生怕错过她从唇中发出的任何一个音节。

“你为何要信仰神?”阿黛尔问,“你是信仰祂本身,还是信仰什么?”

他为何会信仰神?

罗德里大主教曾无数次自己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曾无数次向信徒回答过这个问题。每一次,他都能够援引无数经文无数教义来解答它,然而今夜那些教义那些经文统统失去了它们辉煌的魔力。

雨声中,他浮起的第一个画面,是巴尔德老神父将食物分发给穷人的那一幕。

人们脸上感激和幸福的神色历历在目。

“因为”他茫然地回答,声音如同浮在水面上,“因为我以为祂是能够拯救世人的,难道不是祂令我们善良,正义,忠诚和守护吗?”

“难道善良、正义,忠诚和守护仅仅只为神而存在吗?”阿黛尔反问,“如果一个异端,他救了一座城池,难道就因为他是个异端,所以他就不是善良正义的吗?难道被他拯救的人就该因此忘记他的勇敢吗?如果一个神父,他忠实地看守着一口泉水,只因为那是神显迹过的泉,为此任由成百上千的人在泉水外渴死,难道这样他就拯救了世人吗?”

“罗德里,神究竟在哪里呢?”

阿黛尔轻声问。

是啊,神究竟在哪里呢?

在天国?在教堂?在经书?还是在哪里?

“我不信神。”她冷酷地说,“至少,我不信你们说的神。”

罗德里大主教急促地追问:“那您信仰什么?您自己的神?亦或者是魔鬼?”

“我什么都不信。”

女王说,人们的神令她一身污名,命运令她死无葬身之地。

“我只信我自己。”

雨势变大了,冷雨倾斜着泼进石廊里。女王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离开,背后一片死寂,罗德里大主教仿佛僵直在了那里。

女王刚走出两步,罗德里大主教踉跄地赶上前,他再一次抓住了女王的手。和先前不一样,这一次他的手不再颤抖,女王转头看他,却见他在积雨的长廊里毫不犹豫地跪下,然后低头。

你侧你的耳听我,救我:作我避难的磐石,获救的城堡。

你是我的磐石,我的城堡,为你的名,你引导我指教我。

你救我脱免暗布的网罗,唯有你是我的避难所。

我将我的灵魂托于你的掌握2

他深深地亲吻女王的手背。

如信徒亲吻他的主。

命运的无常,总让人怀疑是否神在戏弄世人。

海因里希站在回廊拐角,注意不到的死角处,任由暴雨将自己淋湿浸透。他久久地看着,注视着罗德里大主教抓住女王的手,注视他们的雨声中对话,注视着罗德里大主教跪下来亲吻她的手背。

他们在回廊里待了多久,他就在雨里待了多久。

雨水的寒意透过沉重的衣服,一直渗透进他的骨头里,令他左边肋骨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是的,那道伤

那道曾替他赢得女王或者该称为阿黛尔公主信任的伤,它本该在好多年前就愈合了。

可现在它又疼起来,疼得更厉害了。

是阿黛尔公主被逐出宫廷,流放去礁石城时候的事了。尽管年幼的公主看似什么都没有了,但她的母亲在凯莱利有着很高的声望,罗兰人厌恶那位红眸的公主,但凯莱利的平民却对她极为尊重。

阿黛尔在一些人里,仍然是一根危险的刺,尤其是这根刺与蛰伏的双头蛇走在了一起。

马车刚刚离开帝国首都不到一天的距离,刺客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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