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过去的时候,小史氏已经能撑着坐起来了,他情知这是已经回光返照了,坐到床边低声道,“我瞧过孩子了,很乖。老侯爷给他取名作贾政。”
小史氏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熠熠,“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求国公爷看在孩子的份上,娶我妹妹做续弦,只当可怜可怜刚出世就没娘了的孩子。”
贾代善隐下所有情绪,淡淡道,“就是因为可怜孩子,我才不会娶你妹妹,你母亲教出来的女儿,我领教过了,不敢高攀。最后一刻了,你也不肯疼赦儿半句。”
小史氏露出一抹冷笑,“只当是我们母子没有缘分吧,我还记得,从前国公爷对我是很好的。”
贾代善看她最后一眼,起身走了,“请史二夫人来见一见。”
有的人活着未必让人开心,死了的时候也未必让人痛快。
太医战战兢兢的,生怕惹恼了荣国公,“夫人惊惧过度,早产又难产……”
贾代善摆手示意他不用解释了,“她如何惊惧过度,我再清楚不过,太医医得了病,医不了命,不用太过自责,我让人好生送您出去。”
史二夫人进门不过一刻钟,里头就爆出哭嚎声。
贾小赦是睡梦里被抱出来的,他眯着眼靠着贾代善怀里,听他和贾代化说话,这才知道他亲娘今天早上死了,以后就多了个弟弟。
“我想看弟弟。”贾小赦清醒了,他左顾右盼的,看到有个陌生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襁褓,挣扎着要过去。
贾代善抱着他不撒手,“抱政儿过来。”
刚出生的孩子脸皮还红红的皱巴巴的,不大好看。
贾小赦却是第一次看到人类幼崽,手欠地去摸贾政的手,“他长得好好看啊,软软的,手这么这么小。”
饶是贾代善用亲爹的眼光去看,也没看出个好看来。
亲弟弟突然丧偶了,剩了俩奶娃,可是丧的又是个搅家精,贾代化这个心情啊,难以形容,“没出月子的孩子,得细心养着,先把政儿给你嫂子。”
养贾政这件事是需要承担巨大风险的,先天不足的娃难养活,也就是挚亲肯了。
荣国府一个能当家作主的女眷都没有,贾代善两个妹子都被嫁回金陵老家了,这会儿赶回来也来不及,丧事最后还是史大夫人帮衬着才凑合过去的。
等贾政过了满月,贾代善便告假带着儿子扶陵返乡了。
大史氏这时候已经熬得人都瘦了一圈,眼下都是乌青,“不是我没良心,棺木先寄放寺庙就是,怎么还亲自去金陵,岂不是耽误正事。也不知道政儿经不经得起这样奔波。”
“是老侯爷的意思,老侯爷觉得二弟处事有些优柔寡断不稳重,朝中将有大变,不如避一避得好。”贾代化给妻子解释,“你也得好好歇歇才是,脸色差得很。”
“我回头多睡几觉就是了。”大史氏对贾政和贾敬贾赦是一样的心,每每夜里都要去瞧过两三回才安心。
贾代善临行前,隔着屏风给大史诗磕了个头,“长嫂如母,多谢嫂子为我们父子费心。”
“路上一切当心,给你带上的都是信得过的嬷嬷。”大史氏说着就落下眼泪,“大的也就罢了,能跑能跳的了,小的这个,自生下来就搁在我眼前,一时也离不得,他身子又弱,如今岂不是要剜了我的心去。”
贾代化赶紧着安慰夫人,对着贾代善只有一句话,“好生反省。”
贾小赦自从得了弟弟之后,也不像猴了,连着角端这个小伙伴都冷落了,成天围着他弟弟转悠,贾小政体弱,水路虽平稳,也难免有些不适,偏偏只要贾小赦哄一哄,是不哭也不闹。
张妈妈这次也跟来了,笑着跟贾代善学,“真的是血脉相连,但凡咱们政哥儿哼一哼,赦哥儿都觉得不放心,昨儿还拿了人家供上来的小鱼儿逗政哥儿。”
贾代善笑笑,“辛苦妈妈了,我没本事,叫你们都跟着我吃苦。”
“国公爷瞎说什么,老奴生来就是服侍您和哥儿的。”张妈妈瞧着门外,压低了声音道,“国公爷再找填房,可得寻个厚道人,那些个后娘挫磨人的的手段,老奴可是见得不少。”
“妈妈说的我都懂,我暂时还不想这个,正事为重。”贾代善道,“也不瞒妈妈,这次的事,大哥和老侯爷都对我有些不满,我想着先做出些成绩来给他们瞧瞧。”
张妈妈便不再多说退出去了。
有荣宁二府的名号,如何能不便利,更兼顺风顺水,一月不到,荣国府的两艘官船便在金陵城外靠了岸。
贾家其他几房都有主子来相迎,就是贾代善的妹子也派了人。
贾代善这两个妹子,一个是嫡出,一个庶出,感情都还不错。
主要是他爹忙于征战,死得也早,让家里显得比较和谐。
一番寒暄之后,贾代善先把小史氏的棺木停在家庙之中,另择日子下葬,然后带着俩儿子回了祖宅。
祖宅是常年有人看守打扫的,换了铺盖幔帐就能住人,贾代善问贾小赦,“你弟弟肯定是跟我住,你自己住还是单住一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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