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被赵恒捏住下巴,玉绵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她深知赵恒这等在刀尖战场上滚过的男人,对待别人是两种面孔。
心情好时清冷但是宽和,可是一旦犯了逆鳞,就会残暴嗜杀,性情诡谲。
想到那些权臣对付人的手段,玉绵顿时有点怂。
、且跟前这个男人并不是那等凭借心情的办差的人,他是一个头脑极其清醒的人,很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对待她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人儿,那等宽和性情大抵不会出来的。
玉绵抿了抿唇,很想立刻就回答他的话,但赵都督的面部表情太过沉静了,玉绵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想了半刻,玉绵将下巴微微往后退了下,直直看向赵恒道:“听闻都督兵营里有得了厌食症的可怜士兵,访遍名医都药石无医,快被厌食症缠的奄奄一息了,祖父说若不是都督一眼看出那士兵的病症,怕是就被耽搁坏了,到底还是都督待人亲和,礼贤下士!”
玉绵嘴里说着,脑中却浮现出秦老太爷在世时说的其他的。
赵都督的美谈是有的,可是殊不知都督也有阴狠毒辣的一面。这些年但凡有在疆场朝堂中捣乱做文章的,现在都已经坟头长草了。
玉绵偷偷瞄了赵恒一眼,眉眼清俊,礼贤下士的神情倒是极娴熟,见玉绵提到秦老太爷,倒是及时的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玉绵急忙往后退了一大步,樱唇微微喘着气儿。
赵恒挑眉,一双凤眼微微扫过玉绵,着重在她的耳朵处看了几眼,她一个小聋子,能这般油嘴滑舌顺溜的说出这些来,还不知是私下用了多少工夫,才吧秦老太爷讲的那些事儿听清的。
兵部尚书曾说,一些耳疾的人也能听得一句半句的有关心上人的事儿……
这小混蛋竟然当真把他当成心上人了!
赵恒素来讨厌被女人追着,因着多年征战得胜,又养成了天然的矜贵清傲的性子,如今见玉绵这般熟练的讲着他的事儿,似乎私下消遣了多少回他的丰功伟绩似的,想想,顿时就有些隐怒。
赵恒静静地望着她,他本是怒火压制不住的,不想看着她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笑靥如花地将手边的一盒子芙蓉卷推到他跟前,脸上笑得好看,眼里也泛着讨好。
这幅眼神像是清澈琥珀里冒出来的鬼灵精,全然不似宦官讨好的矫揉造作,而是让人心生喜欢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一个姑娘家的,丝毫不介意地对着大男人表述心中喜欢,像是田园的青草一般全然不受拘束,便是不计较她拿着自己过往那些事消遣,对着男人肆意表达喜欢的散漫性格也要小惩大诫的。
赵恒清了清嗓子,看着门外淡淡道:“姚管家,把今日买的书,全都搬进来,让三小姐好好规整规整性子。”
姚管家听了,忙差人把一大马车的书搬进来,来来回回的好几趟,直接把房内的书架子给摆的满满当当的。
玉绵不喜看书,听到一侧小柜子里受伤的小猫嗷嗷个不停,便忙起身拿着小药瓶朝着猫儿去了。
赵恒刚一转身,就看到玉绵在那只伤猫跟前忙碌着,白净的小手上全是被猫抓的伤痕,只是要救治猫儿的认真和笃定却是不一般的。
赵恒眼望着玉绵,心中忽然像是有东风吹过猛然吹起了飞絮,浮起一丝丝异样感,正想着辨个分明,忽然就被一声尖锐的猫叫声打断。
赵恒看过去,见玉绵手背上又是一道带血的伤口,赵恒端坐淡然的看着,那股惹了飞絮一般的心情,一眨眼又消散了去。
他掀开东侧的珠帘,走进内室,靠近北首的那侧博古阁上全是摆的占星问卜的书籍,上面的页都被翻得破了,地上还零零散散摆着些签筒和伏羲八卦图,再往东边看,就是些给猫儿用的治疗伤口的药粉……
寻常姑娘家的房间橱柜摆放的都是珍珠、红宝石。而这小东西的房里却干干净净,除了那几本子占星的书和药罐子,基本上是穷的叮当响,家具也是只有一张梨花木架子床。
虽然被封了郡主,可终究是没落家族的庶小姐,幼年没了母亲的照料,想必真的被嫡母欺负惯了的,这般寒酸的房屋,也住的安安心心的。
待侧眼,看到桌案上那副还未画完的画时,一旁伺候的婆子轻笑道:“我们小姐手巧,原先没封郡主之前就能凭借这给书画封面的本事为生,从来没用过秦府的一两银子。”
赵恒听了,不由微微皱眉,随后拿起玉绵桌上画的那半截画。
这个秦三小姐的确是可怜,一个贵族的小姐要沦落到卖画为生……府里早年娶进门冲喜的妻室白氏,也是跟秦三小姐身世相仿,可是白氏却冷傲精乖,从来瞧不上白衣,更别说那些流浪脏兮兮的猫狗了。
赵恒的原则跟怜悯心互相搏斗,一时觉得玉绵不应心气高的看上一个能摆弄她命运的权臣,一时心里又觉她极为可怜,看似天真烂漫的,可是却也是身负桎梏的苦命少女。
想着想着,初初的那股隐怒就消散了下去,想要惩罚她看书的心思也像是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下,飞飞扬扬的散了。
待下一刻,见玉绵靠在门框上,一双明净妩媚的眼睛直直打量他,赵恒还是敛起了眉眼,警醒训斥道:“秦三小姐如今封了郡主,虽说喜欢为弱者排忧解难,但是秦三小姐还是要记住看男人不可只看容貌,要分辨其内里,否则寻了负心汉,闹得满城皆知,这事儿便不好了。”
赵恒原本的意思是前半句,着重告诫玉绵不要乱想,不要乱喜欢自己。
玉绵却误会了他话中的意思,还以为是他有意敲打,毕竟大梁还是有不少郡主公主闹出些私生子腌臜事儿的。
想到这儿,玉绵直接点了点头,乖顺道:“绵儿记得,绵儿会在里衣上绣一个“洁”字,时常记得洁身自好。“说完,见赵恒凤眼微微一挑,不由着急补充道:“我自幼体弱, 很少迈出房门,今日得都督教诲,更要呆在房间里刺绣,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识礼明仪的人。”
赵恒听到玉绵清婉圆润的声音不由微微皱眉,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再者他觉得玉绵这番说辞像是对着秦家人用了千百遍一般,熟练但是模式过于老套。
“秦三小姐最擅奇门遁甲、机巧之术,刺绣倒不如看看占星的书,也好将来入钦天监,为大梁尽一二分心力。”赵恒淡淡说了一句。
玉绵的小小伪装,他那等缜密心思自然会一眼看穿,所以直接了当的指出来。
听到赵恒这般直接,玉绵不由噗喝一声笑出来,看来武将比起文人还是爽快,有一说一的性情倒是有趣。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是夜晚了,房里的茶水和点心已经换了好几轮,小厨房里的饭都已经烧好了。
“都督,时间不早了。”玉绵耐着性子,看着赵恒,叹了口气,“府里实在没什么好饭菜,寡淡难以下咽,怕扰了都督的口舌,待下次绵儿备好了酒菜,再请都督来府邸用膳。。”
“府上有不速之客,你且吃,不用在意。”说完,赵恒径直坐在了一侧的圈椅上,明显是有留在玉绵这里用饭的意思。
赵恒放下这么一番话,玉绵心里是一时风雨一时忧愁的。
风雨的是自己是赵都督手里的一枚棋子,怕是见不到明年的太阳,忧愁的是,赵都督现在跑自己府邸跟跑上了瘾似的,整日来郡主府……
他自己绕路也便算了,只是玉绵这里确是跟防贼一般,不敢有半分轻狂,使出了哄人的法子。
如今,他赵大都督,还要口下夺食,若是一两顿也便算了,可是天天跑顺了腿,自己那点画画钱,又要给狗猫买药又是要支撑用度的,怕是更捉襟见肘了。
玉绵瘫在椅子上,面儿上生无可恋,看到田翘等人端着新鲜的香椿蛋饼和紫薯香米粥进来,就觉得甚是心累。
赵恒却是罕有的安静,一直闭目静坐,直到听见玉绵过来请他吃饭,才勉为其难地从椅子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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