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再度被禁足,这一回的惩罚远比先前来的严重,莫说是离开江府了,连前院都一步去不得,只能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头待着。
殷氏母女一开始还以为只是江苒又同江司马吵架了,结果连着几天,家中上下气氛都愈发凝滞,便觉出不对来。
江司马这头没能问出什么,殷氏心念一转,叫管家带了府中这些时日才□□好的丫鬟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江苒的院子里头。
江苒方才叫人搬了把躺椅,殷氏一行人来时,她正懒懒在院中晒太阳。如今暮春时分,太阳已有些热烈过分了,她便在面上笼了一张红影纱手帕,只露出线条优美的小半张脸。
短短数日不见,殷氏眼睛毒辣,一眼便看出江苒仿佛又清瘦了些。她心中暗忖:难道当真是受了江司马的发落?不然以她江四娘的性子,怎么会这样病恹恹的。
江苒听了旁人的回报,如今又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是殷氏母女来了。她懒懒躺着,一动不动,只有没被红影纱罩着的嘴唇微微勾了一勾,便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动作,由她做来,都有几分慵懒与艳丽。
江云看得一怔,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自认也算是模样不俗了,只是江苒实在是太出挑,如今竟有些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意思了。
可旋即她又想明白过来——横竖江苒她被禁足了!长得好又如何,还不是在父亲跟前不得脸?
江苒知道她们是看热闹来的,便由着她打量,语气不咸不淡,“你们来做什么?”
殷氏笑说,“听说这些时日四娘子病了,我原不该来打扰,可云儿做妹妹的,关心姐姐也是应当。且我早些天才从牙婆那儿买了些人教导着,原是要给你和云儿院子里头各添上三五个丫鬟的,今儿天气不错,这便来了,四娘子不嫌我叨扰罢?”
她算盘打得响亮,心知如今自己是名正言顺地往江苒身边安插人手,江苒反而不好推辞。
江苒听了,倒来了些性质。她用胳膊撑着,懒懒起身,红纱倏然滑落下来,她睡得眼角微微发红,比起素日清丽,更添两分艳丽,她眼睛往殷氏那头略瞥了一眼,旋即便好像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收回了视线,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便谢过姨娘好意。”
殷姨娘忙道是应该的,一声令下,她身后那些挤挤攘攘的下人们如今分列两侧,等待主子们挑选。
江苒一入眼的,便是前头几个颜色鲜亮,连穿着打扮都比旁人要好出不少的丫鬟。四娘子爱俏,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晓,她身边哪怕就是个打扇的婢女,也额外比旁人处的美貌些。
江苒看了那原是为自己准备好的丫鬟们,便忽然伸手一指,指中了几个模样出挑的,随口道:“妹妹身边缺几个知冷知热的,你们就去她那儿服侍。”
殷姨娘变了脸色,暗暗咬牙——可惜了她的算计!面上却还是要作出高兴的样子,说,“四娘子真是疼妹妹,只是切不可委屈了自个儿……”
“不委屈,”江苒手指又是一指,挑了几个最其貌不扬的出来,“你们到我院子里服侍。”
江云只好扯出笑容,“那便谢了四姐姐了。”说到这里,到底没能忍住,试探着道:“四姐姐近日是同父亲闹了口角么?爹爹公务繁忙,四姐姐也是知道的,咱们做女儿的,平日里更要多体谅孝敬,四姐姐怎么还跑去同爹爹顶嘴呢?”
江苒嘴角一挑,露出个讥诮的笑容来,只道:“你且离我远些。”
江云不明所以,然而在她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仍然嗫嚅着道:“我知这话四姐姐不爱听……”
“我自然是不爱听的,”江苒说,“不明白任何事就劝我大度点的人,我一贯离他们远远的,生怕雷劈下来会连累我自己呢。”
江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混不吝,竟当着许多下人的面这样说自己!她眼里迅速蓄起泪水,抖着嘴唇,却唯恐反驳后愈发被江苒骂了。
而殷氏亦是被这句话给冒犯得不轻,母女两个只差脑门冒烟,
江苒看看这个,看看哪个,觉得有趣极了,这些时日憋屈的心情便忽然好些了。
她好好欣赏了一番,才轻飘飘道:“杜若,送客。”
杜若依言把碍眼的殷氏和江云二人请出了院落之中,回头便见自家娘子心情大好的样子,她不由有些无奈,“娘子,这逞一时口舌之快,您倒是高兴了,回头这两人又要给老爷上眼药……”
“那就由她们去上。”江苒面无表情地说。
杜若摇摇头,只道是她还在同江司马怄气,倒也不再去劝,又悄声说,“娘子,赵乳娘已然接来了,娘子可要现在见她?”
江苒倏然坐直了身子,“见,自然要见,赶紧宣她进来。”
杜若依言去请了赵乳娘来,江苒换了待客的衣裳到次间去,便见一个身量中等的婆子早早候着,身边还带了个三四岁的幼童。
她落座后,照例先行寒暄,只含笑道:“奶娘倒是个有福气的,小郎君瞧着聪慧得很。”
赵乳娘闻言转身,一见她,便红了眼儿,直拉着她的手,哭自家娘子命苦。
她是先头李氏的陪房丫鬟,一直到江苒五岁,都是她一手带大,很有些情谊的。后来李氏过身之后,她不知为何一定要离开,走之前还抱着江苒痛哭了一场。
赵乳娘来的路上便知道了如今府上多了一位姨娘一位五娘子,十分愤愤,她是仆人,按说不该说主家的不好,却仍然忍不住,“……先头娘子在时,李家助他江威良多,他的官运还不是李家拿银子给他堆出来的!我可怜的娘子,受他蒙骗,嫁过来之后日日为他操劳家事,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江苒听得,心绪愈发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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