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美不说话,呆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呆,虽然已是初冬,仍然有几只蜻蜓低飞,空气异常烦闷,这天是要下暴雨了.....
红美一声不响,简单收拾几套换洗衣服,抱着小孩要回娘家去:“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叫我一起去签字。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真是无理取闹,甲子玉并没有阻拦,只当是红美这些天照顾孩子烦了生闷气,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兴许过几天就自己回家了。
红美怀抱着小宝,一路落泪回到娘家。
大嫂看到红美红红的眼睛,知道准是受了气,来娘家求支援来了:“红美,谁欺负你了,等你大哥回来,陪你去要个说法!”
“嫂子,没事......”红美只是一脸苦相,在厅里放下布袋。熟头熟路地打开厨房的碗柜,看到里面有煮黄豆,用勺子舀了往嘴里送。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自由惯了,这才是自己的家。嫂子看到红美吃过豆子的条羹直接又放进碗里,这豆子中午要大家做菜吃,这个小姑子竟不讲卫生,微微皱了眉头。
红美看小宝睡着了,放在母亲的床上,自己倒在旁边睡着了。
外婆从地里回来,看到红美才生产不过几天,就回到娘家,这一路上吹风而来,万一着凉了,老了不知会多痛苦。
果不出所料,红美醒来直说头痛,外婆煮了碗姜水给她喝下,稍微好一点。在娘家,除了给小宝喂奶,其他时间都是安静地睡觉,不用再听到逵婆的大嗓门而担惊受怕。
甲子玉安静地过了一个周末,又去了镇上上班,他想着红美回娘家几天会自己回来。没有再多想,全部心思放在工作上。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星期,又是周末,甲子玉回到家,听到逵婆在唠叨,说红美躲到娘家去玩,好吃懒做。
甲子玉似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担心红美真的不理自己,丢下孩子,他怎么忍心看着这么多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他匆匆忙忙地往岳母家去,半路经过合作社,买了一瓶烧酒和一些饼干,算是去岳母家的手信。
大嫂看到甲子玉,眉开眼笑地打招呼:“姑爷总算来看红美了呀?才生产几天就被赶回娘家,太过分了哈!”
“大嫂,没有!没有的事,是红美想大嫂阿妈了,就跑来了。”
“没有就好,可不能欺负我家妹子哟。”大嫂想维护红美,又盼着甲子玉快点将红美领回去,所以并不多说什么难听的话。
岳母看到女婿终于到来接红美回家,多少也是长回点面子,这些天自己大媳妇已脸有不悦之色,哪有嫁出去的女儿住在娘家那么久的。她也不说难听的话,只是笑脸相迎招待女婿。
红美看到甲子玉,仍然爱理不理地冰冷着脸。甲子玉小心陪着笑脸,帮忙着煮饭做菜,倒也不介意红美的冷脸白眼。
外婆悄悄地肘了一下红美,示意她不要生气太过了头。红美感到了母亲和大嫂对自己的态度,她们并没有为自己讨个说法的意思,只盼着自己快点与甲子玉回家去,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红美知道了自己此时的孤立无援,只好鼓着气乖乖地与甲子玉回家去。
逵婆见儿子领着红美回来,心里直骂红美懒虫,去娘家玩了一个星期,还要自己的儿子亲自去接,装娇气。碍于儿子在家,她没有说什么,任劳任怨该干嘛就干嘛。
子娴正在给两个小孩洗澡,澡堂里传来小孩咭咭咭的笑声。孩子们脸上的污埚一洗而光,生气勃勃地从澡堂出来,她们特别开心,今天换上了新裤子。
逵婆看到孩子们开开心心,一个个笑颜如花,她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妹里呀,新裤子留着过年再穿,很快就过年了。现在穿了,过年就没有新裤子穿了,你爷爷不是每年都有布料带回来的哟。”
红美看到小孩的裤子,逵婆扑过来撕裤子的一幕在脑海里翻腾,自己在这个家里,何时是个尽头,红美心中一万个伤感。
子娴拨弄好孩子们,开始做饭,平时在学校读书,回到家勤快做事,子娴在红美眼中就是个伶俐的孩子。
红美与逵婆是甚少说话的,每当逵婆干活劳累之时,就会粗着嗓门数落自己的命苦。红美只当没有听见,她们两个很久都没有正面说过话了。
过年了。
逵婆和红美在全家人面前都小心翼翼地避免着争吵,特别是甲抒识说他感觉身体总是不舒服,怎么不舒服又说不上来,有好几次还嗝出血丝。
逵婆心里好痛,她是那么地爱着他,虽然甲抒识一点都不喜欢没有文化的童养媳。他有文化,长得那么帅,邻居的姑娘看到他都要多看几眼,她好几次听到邻居姑娘在他面前咯咯地娇笑......
逵婆说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去做工了,他说哪能行,一家人还要吃饭,小女还要读书。
刚过了年初三,甲抒识又到乙乙县去了。
逵婆琢磨着他在那个远远的地方是不是有一个小老婆。
冬去春来,万物下种,农民开始忙着春耕。逵婆是这个家的主要生产劳动力,生产队都是她一个人去出工分。她的出工数不够交全家人的工分,逵婆让大队长甲金联自己去叫她的儿媳妇来上工。
“红美,全队人都在做秧田,就你还在睡觉呀?你家三个小孩的工分不出也就算了,你家大人的可要够上吧,总不能让队里的人白白给你家干活是吧?”甲金联讽中带刺的话语让红美从睡梦中惊醒。昨晚小孩闹,一夜没睡,喂了八宝惊风散,这回刚刚安静下来,不料又要被人催着去种田。娃睡得正香,红美起床,扛起锄头往队里走去。
春天的水很凉,一种透骨的凉意直窜着她的双腿。图记婆看着红美娇花似的秀腿直哆嗦,白了一眼:“太久没干活,这回都使不上劲了呀!”面对邻居队里人的讪笑,红美扔下锄头,一屁股做在田梗上,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一幕被半命婆看在眼里,她踩着淤田泥摇晃着走过去:“红美!谁叫你下田干活的?!快上岸去,不要泡在水里。”
红美想站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半命婆使劲地将红美从田梗上拉起来:“你呀,不要为了赌气,要先爱惜自己,不要听别人发傻,你也跟着傻......”半命婆骂着红美,听起来更象是骂其他人,听的人也闻到其中的味道,不服气轻哼几声。
红美拖着僵硬的双腿回家去,煮了一大锅开水,舒服地洗了澡,再将双腿狠狠地泡在热水里,双腿慢慢有了知觉。
她爬上床,一觉睡到大深夜,醒来,双眼瞪着漆黑的夜,静静地思考,自己的生命该何去何从......
或许,下一胎,自己生个男娃,一切都不一样了,世界会宽畅许多吧......
然而造化弄人,红美在来年冬天又生了一个女娃,老四熙弟;隔年又生了一个女娃,老五鸿弟。
甲抒识在远远的那个地方听到自己儿媳妇生了第五个女娃,长叹一声:“怎么又是个女娃娃......”身体更是长卧不起。
红美在这个围龙屋里唯一可以说话的人就是半命婆。半命婆是后娘,大家都瞧不起她,与红美大有同病相邻的相知相惜。
半命婆住在围龙屋巷子里,红美一家的风都要往她巷子里吹,自然好事坏事都吹进她耳朵里去,她常给红美说的一句话:“首先爱惜自己,才有力量带好自己的人,小孩长大了,总有一个会有良心,总会有一个有用的娃,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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