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日落,月亮半隐云层,光亮温柔冷清,风也适宜。
白散告别苦守最后一捧玫瑰、满脸不可思议的眼镜小哥。他抱着满满一怀的玫瑰,不好挤公交,生怕碰撞花瓣,步行回家。
仅仅相隔半天,他满腔的愁绪竟然一扫而空,碰到的是玫瑰,看到是玫瑰,闻到也是玫瑰,小小的一颗心承载着满满一个星球的重量。
到家,他把玫瑰花枝末端斜斜剪去一小段,泡在水里,放到窗台上,半夜梦中迷迷糊糊翻地了个身,面对窗边自言自语。
“活得久一点叭久一点叭就久一点叭……”
翌日周三,看牙的日子。
白散磨磨蹭蹭到八点,窝在床上裹着被子翻身滚了一圈,又翻个身滚一圈……不想去,还是不想去。
不同于第一次去看牙带着紧张和恐惧的抗拒,这次没有江医生,没有小软糖,只是一个陌生的、突然产期结束接手后续的女医生。
哪怕从医院出来后可以吃两份草莓挞,他都提不起一点精神。
正是这时,来电铃声响起,来自英语老师,白散一咕噜爬起来,接前先抖两下。
英语老师,脾气易炸,有火即燃,能一个脏字不吐拐着弯损得人体无完肤。每节课还带教鞭,错题、答不上问题、考差分都会打手心,麾下三个班的学生没有一个能逃脱制裁。
大家最怕的一科老师,也是他学得最烂的一门课,各科成绩都拔高,只英语差得离谱。
尽管如此,白散却是个特例,英语老师态度不冷不热,但从没打过他手心,即使他有一段时间沉迷打战场,考了个满山红的五十多分,也仅是冷笑两声。
他一直认为是自己乖乖认错的态度和万字检讨写得特别好,深得人心。直到后来,从院长口中无意得知,英语老师和他已过世的母亲是高中同学。
通话全程不到一分钟,白散胆颤心惊,主要当时留下阴影太深,一回忆起英语老师发火时的低气压,心里就发怵。
英语老师只问了地址,约了一个时间,在他家见面。
这回有了充分理由,把看牙的时间从是上午推迟到下午,白散并不是很开心。
他蔫了吧唧地对着奶黄包下毒手,随后趿拉着小兔子棉拖踢踢踏踏,手忙脚乱收拾房间。
十点整,门铃声响起。
有段时间没见,英语老师换了发型,直顺的黑长发变成垂到颈边的小卷卷,依旧是一身职业装,妆容淡雅。
白散乖乖跟在她身后,捧着一杯柠檬热茶,随时准备递去,一副标准的小学生模样。
“瘦了,”英语老师看他一眼,接过茶,转头打量着房间,“看上去过得还不错?”
哪有,临时收拾出来的模样,白散心口不一轻轻应了声。
英语老师像从学校赶过来,手上提着一个厚厚的牛皮档案盒,看见这个他特别熟悉,里面肯定一沓卷子,每次一出场,班里同学都是霜打的小白菜,一个比一个蔫。
都是承您厚爱——话还没出口,白散一抬头,就被突然飞过来的档案盒砸懵了。
“打开,自己掐点,先做英语。”英语老师悠哉悠哉地坐到沙发上,翘着腿,掏出手机打消消乐,高跟鞋小细跟一点一点地。
白散干巴巴哦了一声,打开档案盒,满满的都是白花花的卷子。
便于区分,每几卷中间隔着一张纸,最上面几张印有“全国高考一模模底考试试卷”字样。
高三上学期将结束。
窗外浅灰色的枝桠上叠着雪,早春还没有到来,他咬着笔杆,不偏不倚,透过云隙落到笔下的光,比熬过疯狂岁月第一株初生长的嫩芽都明亮。
他做完英语卷,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英语老师没细看,扫一眼,叠巴叠巴装进手提包,留下一个地址,让他把卷子都做完后寄过去,喝了半杯茶。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白散正襟危坐,宽大的袖口遮住了手背,只露出细细的手指揪着蓬松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与人说起。
半天,他才小声开口:“就……先不上学,在家自习,反正到时也可以参加高考。”
“家里环境确实不错,你效率也高,应该不会落下。学校事多,之后我就不来了,试题卷子都给你寄到这个地址,哦对,还有副班长每节课录的音,和课代表做的笔记,攒一箱子了,在家慢慢看吧。”
英语老师说完便离开,白散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该说些什么的,感谢之类的话,但他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好像装的都是空气。
而原本在白天想不明白,夜里也无眠,自我安慰着拼命鼓起的电光火石间的勇气,在这瞬间,有了陡然新生的力量,炽热而滚烫,可烧尽一切无明黑夜。
英语老师的身影越来越远,出了小区门消失不见,玫瑰花大朵大朵地开着,香味迟迟不散,桌面上的试卷崭新,还散发着油墨气息,那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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