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儿跟着柳氏,在黑子家停下。她钻进黑子住的柴房,简陋的屋子比我的好一点,而且整整齐齐的,就是没有一个人影儿。小人儿看了一圈儿,床上也没有。她出柴房去庭院里,只听到主屋里许刚那震耳欲聋一声比一声响的咳痰声,还有小宝呜哇呜哇的哭喊声。

小满女士又不在家。

“砰砰砰!”有人拍门。

“砰砰砰”拍门声非常急躁,小人儿钻出去看,是一个浓眉大眼,方脸阔鼻的少年。他身材健硕,虎背熊腰,冲天的霸气外漏,活像一个绿林好汉,手上提着两块五花肉,目测有五斤左右。

“爹!娘!二哥!我回来了!”

他中气十足的喊,声音像吃多了盐卤。

他就是那个小时候调皮纵火被黑子救了的弟弟许汉林?

黑子不在,又去见什么骑马的人去了?

既然黑子不在家,小人儿就去找那个万三通。

万三通在县太爷家,这我不奇怪,他本就和赵宝渊走得近,现在要联手抓我,一个心里有鬼,一个有所图谋,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可我没想到的是,黑子竟然也在这。

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身后跟着一个奴颜婢膝的麻子脸在说些什么,然后黑子就向县太爷端正行了一礼,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甚至泛着铁青,他板起脸来,长眉长眼,显得很有几分渗人的凛然。可在他面前的人毕竟是县太爷,整个铜雀镇的老大,黑子没有太过逾越。

县太爷戴官帽,留八字胡,长的贼眉鼠眼,和阴柔的赵宝渊无半分相像之处,看来那县令夫人长的是顶好的。小人儿走近了,躲在离她们最靠近的彩釉鱼嘴花瓶后面偷听。

“齐五啊,你叫师爷找本官,说有人要见本官,闹了半天,原来是你的亲戚。”县太爷端坐在上位,似笑非笑的端茶喝水,从始至终,都没给黑子一个眼神,将其藐视个彻底。

麻子脸一脸讨好,“大人,您不知道,我这侄子可不简单,他就是去长安见正二品的京官儿也是说得上话的。”

县太爷一听,不高兴的抖了抖胡子,又不屑的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哼哼,你这是在拿官阶压我?”

麻子脸一听,顿时脸白了,扑通一声就地跪下,连声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县太爷这才满意,抬手捋了捋胡子,终于用眼角余光挑剔的看了黑子一眼。

“晾你齐五也不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他什么身份啊?”

齐五正打算开口,被黑子伸手拦住,他上前一步,面色如常,先作了一揖这才开口,“小人姓许名元基,是这镇上的人,听说大人近两日在捉拿一名女子,这里面似乎有些误会。小人斗胆,为求公正前来作证,望大人能撤去公文,还那女子一个清白。”

县太爷又阴阳怪气的冷笑三声。

“你说的是那谋杀亲夫的寡妇?柳氏家的那个奴隶?”

“小人认为,这里面有天大的误会。大人日理万机,一时疏漏也是正常。”

“哼,那可是这位万老爷亲自指证的,你有什么要说的?”

万三通被点名,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态度有点奇怪,尤其是对黑子,他本该与县太爷和赵宝渊一齐鼻孔朝天,话里话外看不起黑子的,可他偏偏没有,反而两两折中,带着几分讨好的对黑子说,“这位小兄弟,那妇人确实犯了命案,小兄弟说没有误会,怕是小兄弟被那妇人骗了罢?她为人很是歹毒哩!”万老爷出身乡村,说话偶尔带一口乡音。

黑子低头拂袖,从里头掏出一纸文书。

黑子双手呈递,县太爷眼角一抬,师爷贾归会意取了过来,展开在县太爷面前供他查看。

“这是何意?”县太爷粗略一扫,便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师爷手脚麻利收了起来。

“回大人的话,此乃那女子的户籍,可以证明她与那谋害亲夫的妇人毫无半点相干。至于长相神似,也不过纯属巧合。鹧鸪百姓有万万人,光是长安便不下百万。人就一副五官,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大人您见多识广,年少时也是去过长安考取功名的,相信也听过不少容貌相像之事。尤真宗四年,天子微服私访还曾遇到一个与他相像的戏角儿,后被他特地带入宫中,以为内侍。天子都遇见过这等事,何况一介平民?莫非大人未曾听过此段史实?”

县太爷捏着小胡子,迅速强调说,“本官自然听过,还用你来提醒?”

黑子微微一笑,他瘸着腿向万三通走了一步,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万三通被看到不自在,下意识去搓金算盘,才发现没带来。

在黑子的注目下,他的额头竟起了一层薄汗。

良久,黑子才出声。

“这位万老爷声称她就是张怀氏,不知可有证据?”

“证证据,证据,啊,有证据,那二牛就是证据……”

黑子垂下眼睑,“就连大人都能认错,想来一个四岁的黄发小儿认错了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大人您说呢?”

县令爷这个名被点的猝不及防。

“哼,此话有理,本官初见那两幅画像,险些以为是同一个人呢。”

万三通目瞪口呆,不知道县令爷哪根筋搭错了,竟然附和起了黑子的话,于是焦急万分的朝一边使眼色。

一直旁听的赵宝渊合了扇子,冲县太爷说,“父亲,您之前不还说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吗?被这瘸子两句话一说便轻易改口,县令爷的威严何在?”

县太爷被儿子拆台,按理说该发火,奈何赵宝渊是他的心头肉,从小就打不得骂不得,不然后院就要着火。他只好悻悻假咳两声,以维持颜面。这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少不了被穿几通小鞋。

“凡事讲究真凭实据,小人也不是信口雌黄,今日前来,自是心中笃定,不仅有户籍文书作证,眼下还有一人证在外等候大人召见。”黑子说。

赵宝渊目光阴毒,在黑子的瘸腿上鄙视的扫了两圈,当众发出不屑的笑声。倒是万三通看的心惊肉跳般,不时掩袖抹汗,后背都浸湿了,实在是坐立不安。

“大人”师爷突然附耳在县太爷耳边说了什么。

县太爷一点头,师爷便直起腰杆对外喊,“来人,传证人进来!”

这是私了,未见公堂。若黑子去击鼓鸣冤,那万三通定会使出各种手段不让双方碰面。天大地大,这里却无人管得了县太爷的头上。有人伸冤他置之不理或敷衍了事不是先例了,走公堂这条路是死路。

此时官差带进来一个穿棕黄麻衣的妇女进来。

那妇女相貌大方,直鼻柳眼,竟不怯场。她先照例跪下,未曾抬头便说,“民妇便是那死去的张大力的大姐,来镇上赶集却无意间听闻官府通缉要犯之事,便知其中有冤。民妇恨极那张怀氏,可她那样的人早已入了地狱,那小奴却是被冤的,大人明鉴,张怀氏已有三十有三,这是她的户籍文书,大人可过目!”

师爷呈上,县令爷一看果真如此,而黑子的那份,则写着年方十八。

“嗯~”县令爷意味深长的捋了把胡子。

黑子看了那妇女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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