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用过早膳之后,慕远没有像以往那样让天元摆出棋盘,而是换了衣服,对天元道:“今天我们到外边下棋去。”

“真的?太好了!”天元眼睛一亮,开心地道。

刚刚学会围棋的初学者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人杀上几盘,天元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在府里也可以和少爷下棋,但是两人棋力相差太远,即便慕远让他九子,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能下下指导棋。外头的棋楼棋社里就不缺他这样的初学者,与水平相当的对手下上几盘,才能真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慕远在研究了一段时间的棋谱之后,已是心中有数,也想直接找人试试手,虽然不指望能够遇上什么高手,但是过过手瘾还是可以的。

离慕府最近的一家棋社叫做“青云棋社”,是之前的慕远常去下棋的地方。如今的慕远初来乍到,自然也不会舍近求远,带着天元便进了青云棋社。

青云棋社在钱塘众多的棋楼棋社中并不出挑,地方不大,一楼大堂里仅摆了五六张棋桌,楼上意思意思布了两个雅间,供喜欢清静又不在乎多出那么几个铜子儿的棋友使用。出入棋社的也大多是附近的棋友,基本都是熟面孔。

是以慕远方踏入棋社,便有人抱拳迎了上来:“哎呀,慕兄,真是好久不见。前些日子听说慕兄抱恙在身,如今可大好了?”

慕远当然已不认得对方,但他并没有显露出这一点,反倒是相当自如地回了一礼,淡淡道:“多谢挂怀,已无恙。”

来人道:“如此便好。”

两人正寒暄着,有人突然从旁拍了一下慕远的左肩,慕远侧首一看,是一个瘦高个,脸上有一颗痣的男子。

男子见慕远看他,嘴角一咧,笑道:“慕兄可有些时日不见了,小弟甚是挂念。”

原先与慕远寒暄的那位一见这男子,眉头扬了扬,讥了一句:“哟,原来是彩头詹啊。你哪儿会挂念人呐,不就是挂念人家的荷包嘛。”

被叫做“彩头詹”的带痣男子一本正经地道:“杨兄哪里话。小弟与慕兄那正是棋逢对手,酒逢知己,旁人又怎能明白。”

姓杨的嘿嘿笑了两声,又讽了一句:“说得好听,有本事你与慕兄下棋不带彩啊。”

彩头詹顿时有些讪讪起来,辩道:“这下棋时添点彩头不正能刺激胜负心,有助于彼此棋力的提高嘛。”

慕远已经听出来的,这个叫“彩头詹”的应该是个职业彩棋手,这样的人在慕远所处的时代也同样不少见。

下围棋的人很多,能成为职业棋手的却是万中无一。成为职业棋手之后,下棋会有对局费,比赛赢了还有奖金拿,自然生计不愁。只是那些无法成为职业棋手又有一定棋力且不愿从事其他行业的业余棋手,便有了另外一个谋生的手段,便是下彩棋。

所谓彩棋,便是下棋的时候双方各压上赌金,赢的人可以按照约好的获得赌金。彩棋又分为盘彩与子彩:盘彩便是以一盘棋的胜负而定,不论输赢多少目,□□都是一样的;子彩则要复杂一些,先是规定每个子的赌金多少,在终盘之后数数输赢多少个子作为最后的□□。

职业彩棋手一般不会只混迹在同一家棋楼棋社,他们的手段一般都是先觑准对象,为了引人上钩会假装自己棋力低微先输上几盘,等对方放松了警惕再下狠手,有些输红了眼性子又急躁的棋友一天之内在手段高明的彩棋手手里输出去几两银子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这样的伎俩多用几次自然就被识破了,每家棋楼棋社来往的大多数是熟面孔,上过一次当之后就不会再上当,所以彩棋手们要辗转不同的棋社寻找新的目标。只是每个彩棋手也都有自己的活动范围,越界是不可以的。彩棋手大多与棋社棋楼的经营者保持相对良好的关系,只要不太过分,棋社是不会管他们的行为的,反正若赢了彩也要交一定比例的□□给棋社作为管理费。

彩头詹便是这样一个职业彩棋手,而青云棋社正是他的活动范围之一。

彩头詹姓詹,名浩,字洪山,正因为他以赌彩棋为生,所以大家才叫他彩头詹。

按说彩头詹在这青云棋社出现得多了,大部分的棋友都认识他自然也没什么人会上他的钩,不过总架不住偶尔有些新人上门。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早就相识的,老棋友也不会刻意在新棋友面前揭穿彩头詹的伎俩,终究这是人家谋生的手段,挡人财路是会遭人记恨的,再说新来的只要上一次当从此便也学了个乖。

至于明知对方是职业彩棋手还愿意与他下彩棋的那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旁人自然也是干涉不得。

慕远之前便是这样。

能够成为职业彩棋手的手底下必然也有些手段,棋力不会太低,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赢不了天天输出去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么。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愿意找高手下棋,哪怕要交些“学费”。

在青云棋坛常驻的棋友中,彩头詹已经算得上是个高手。从前的慕远棋力不高,心气儿却不小,喜欢向高手挑战。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拍即合,基本上成为固定对手。彩头詹的棋力自是比原本的慕远高出许多,但他深谙饭不能一口吃尽的道理,每十盘棋中总会故意输那么一两盘,好一直吊着这个长期主顾。慕远倒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只不过与高手下棋本就是他的意愿,再加上也不差那几个钱,一直以来却是相得益彰。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