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小时候老师傅讲的指法,又费力想了想曲谱,方才慎重得落下一个音。
此音一出,她就觉得当年老师傅对她的评价很是精准:朽木不可雕。
一支曲子,弹得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好不容易弹完,随念觉得甚累,甚至抬手抚了抚额角的薄汗。
苏寻极有涵养得听完了,保持着他那品茗赏花的风度,评道:“听得出来,是位历经艰难后才功德圆满的仙翁。”
随念将手从琴上拿开,一派磊落,“不经寒霜,哪得芬芳嘛。”
苏寻低低得笑着。许是一时笑岔了气,轻声咳了起来。
随念方才想起,这人才从昏迷中苏醒,身体还虚弱得不行。急问道:“如何?要不要叫徐大夫来看看?”
苏寻以袖掩口,摆了摆手:“咳,咳,不用,劳烦将那壶水递过来。”
随念赶忙将火炉边煨着水壶提过来,倒进矮桌边的茶盏里,递给苏寻。
一杯水下肚,苏寻方才渐渐止住了咳嗽,“好不容易寻着个机会透透气,若是元道一来,我便只有又躺到床上去了。”
随念看着他,突然生出些心疼。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为了打住这种感觉,她觉得应该岔开这个话头。
“黎爷爷同意借兵1万,还让他的孙子黎南也跟过来了。”
“嗯,那便很好。正巧我也缺个能带兵善战之人。既然是黎老将军的孙子,想来也是个良将了。”
关于黎南是不是个良将,随念不好说,只能委婉说道,“虽然目前还不是,但将来也许是。”
苏寻其实不在意黎南究竟是不是良将。彼此心知肚明,黎爷爷派黎南来,当然不是来给苏寻做先锋的。黎家的军么,虽然借得很爽快,但自然得有黎家人来看着才能放心些。
苏寻接过水壶,给随念也倒了一杯,“这一路辛苦你了。我醒来才知,你竟没有带夏月去。”这些日子于她来说,定是连日奔波,危机四伏。
随念倒是有自己的考量,“出个门,可能会有行刺,也可能不会有。但这府里却定然不太平。”
苏寻却含笑问道,“怎么?觉得我连看家护院的本事也没有?”
随念心中一凛,这事说穿了是他们还没有信任对方,可这话能说吗?不能。
但真要让苏寻觉得自己认为他没有看家护院的本事,也不大好。夫为天么,她只能仰望,不可无视。
随念心里没底,谨慎回了句,“那倒不是。一是,我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二是,我对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没信心。”
也就是说,真出了事,她不清楚他会不会照拂。苏寻觉得这个回答倒也算诚实,“你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随念赶紧抱大腿,“王爷的意思是,今后随念有山可靠了?”
苏寻对她这种插科打诨的本事五体投地。又添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得问了句:“端州的水寇,锦州的盗贼,你觉得应该先平哪一个呢?”
倒是没料到他话头转得这么快。随念端起茶杯,拿在手里,看着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目光似是透过茶叶看到了别的东西。
“自然是锦州的盗贼。”
“哦?可盗贼一月一盗,水寇却日日来扰。”苏寻早已准备了问题等着。
“我们手头的兵,统共2万。锦州盗贼,不足万余,王爷在青州本有一万守军,却没有派兵前去镇压,是因为青州乃重地,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有此次的借兵。可水寇却不同了,没有固定的老巢,且牵扯到各家水域驻兵的问题,光扯皮就够了。先打锦州,便用不上一万士兵。还可以做疑兵,混淆视听,定能一击即中。”
照他之前拜将封王的事迹,只凭青州军,拿下锦州,自然不在话下。但因为端州的水寇,才迟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若是被人趁虚端了老巢,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水寇可以不惧,但推着水寇在端州徘徊的势力,不可以不考虑。
苏寻眼中流露出欣赏,问出了他最想问的话:“那你愿意同我一起去锦州么?”
随念一听眼睛就亮了,“真的?我可以和你一同去?”
苏寻轻轻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随念心下雀跃非常。哥哥和嫂子都告诉她,嫁了人,就不能再上战场了,也不能再轻易出门了。可她不是那样的性子,她从小就不曾被拘着,自然也不愿意被锁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我愿意!”三个字说得欢喜明朗。说完之后,又有了丝担忧,“可你大病初愈,能去吗?”
“徐大夫说,只要我好好听他的话,再过月余,便无碍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谈论一件有些值得得意的事情。
随念看了眼大开的窗户,又看了眼苏寻:“我觉得,你现下这般,应当不是徐大夫嘱咐的。”
“咳咳,今日日头很好。”苏寻目光闪躲。
为了再过月余能够出门,随念果断站起身来,再抱了一床毯子搭在苏寻身上。
刚刚他们说到了“我们”,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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