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裕口处河水封冻,对于长江支流来说,是百年难见的奇观。

正值子时,天色阴暗,不见月光。

疾风从山顶掠过,直冲而下,似乎想把整装前行的十万大军打乱脚步。可在这极端的天气下却没有人退却,想到马上就可以和苦苦寻找半日的敌人作战,每位兵卒的眼中都闪着兴奋的光芒,似乎是这黑暗天地中透过云层间歇闪烁的星子。

徐副将奉陈裕卿的命令带领大军前行,眼见着前方雪白的天地间露出一道暗黑的线条,像是用无形的刀刃划下的一道裂口,生生把旷无边际的雪景割开。

他心中一喜。

那是郦元琛的军营!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敌军大概也料不到陈裕卿会坚持在冰天雪地里派兵巡逻。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人会选择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天气来打仗。

但是如果你做了你的敌人认为你不会做的事情,那你就很可能掌握先机。

是以徐军将韩军包围的时候,对面的军营才发生骚乱,火把在寒夜中一一亮起,映出营中士兵惊惶的眼神来。

出其不意,奇兵相围。对方完全没有准备,此战必胜,尽管对方会拼一个鱼死网破,尽管也许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徐副将心中暗喜,已经把自己回去受到皇帝封赏,同僚庆功,美姬在怀的场景在脑子里过了一通。

他竭力抑制住嘴角那一丝得意的笑容,看到对面的人马正在整装列阵,却还未成气候。

此时下令进攻,乃是最佳时机。

当他缓缓将右手举过头顶,准备一声令下时,一声在冷风呼啸中略显羸弱的呼喊制止了他。

“慢!”

他自幼在军中长大,对于此等严厉而急促的语气有着本能的反应,举在半空中的手瞬间僵住。

这边的大军纪律严明,早已列好方阵准备出击,在此时静得一丝声响也无,因此,那道忽然亮起来的嗓音显得尤为清晰。

那人叫了一声尤觉不足,又连连添上两声:“慢!慢!”

徐副将有些愣怔地转过头去,看到身后的士兵们皆是一副茫然的表情。过了片刻他们才回过神来,自觉地为来人空出一条可以策马经过的道路。

那人本来身在大军后方,只能靠声嘶力竭的呼喊来吸引大军目光。兵士们让道后,那人才得以一路纵驰与徐副将相见。

徐副将只觉一道雪白的影子在自己眼前倏忽掠过,那匹马飞奔至他眼前三步远处忽地停下,马上之人正是周隐。

她身着那件戴帽的狐裘,将厚重的帽子扣于头上,内衬黛青色衣衫,衣上积雪甚厚。她身骑一匹白马,似乎要与漫天雪色融为一体。

周隐停住马,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雪花,立刻开口:“主帅有领,停止进攻,包围敌营。”

徐副将一时傻了眼。

郦元琛这支军队明明就是到手的鸭子,刚才还能趁对方没有排好阵列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可好,好不容易找到了敌军却仅仅只是包围威慑,难道要等他们整装完毕再发动出击?难道陈裕卿是想效仿宋襄公做一次“仁义之师”?

那倒是挺有想法,脑子里进了挺多的水。

经过内心惊涛骇浪的分析后,徐副将的眼珠子转了转,谨慎地向周隐取证:“这真的是主帅的命令?”

“徐将军是在质疑我不成?”她冷眼望着他,“你我虽是平级,但我身奉殿下旨意,你难道要不尊军令,忤逆殿下吗?”

飞雪漫天,他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少年,只觉得她周身气质冷峻,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谕的威压。

此等笃定与自信,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他仔细思忖了片刻,还是谨慎地问道:“不知周军师可有殿下印鉴?”

“自然没有,”周隐倒是坦然承认了这一切,“主帅谋划深远,军令紧急,我不敢有半分耽误便策马前来,无暇顾及印鉴之事。”

她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倒是让徐副将陷入为难之中。

他咬了咬牙,坚持道:“军规严明,若无殿下印鉴,恕徐某难从命。”

周隐深吸一口气,立刻回道:“徐将军难道想违背军令吗?”

雪下得越来越大,徐副将心神慌乱地望向对面,只能看到分散的兵马逐渐有序地归拢到一起,开始形成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那是针对他们的厚重盾墙。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最好的进攻时机已经耽误了,殿下这是想要做什么?

徐副将能看到对面逐渐凝聚成一团的人马,他身后的将士自然也看得清。

看到对面四散的兵马已经逐渐凝聚成力量,人群中突然发生了一阵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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