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我不放,就像我们两个很配对一样,一边走一边歪着脑袋说:“看你这样子就像出差,要不然就是走亲访友去旅游,到外地,买点土特产回来吧。等等我,回去拿钱,穷家富路,你路上也宽松点……”

被她拦在明代建筑的街头,我若是不穿汗衫穿长衫,手里再拿一把黑纸扇,两人就穿越到民国时代了。

不想陪她在大街上演戏,没好气地说:“我不去外地。”

“给你妈妈送货是不是?你也太辛苦了,白天上学,晚上还帮妈妈干活,我帮你去吧!”

见她要拿我的编织袋,像小偷眼看被人抓住似的,我拔腿就跑了。

不是去干地下党,不是去搞特务接头,说出来,跌份子,做起来,羞见人。

十六年的书没读到牛肚子里,一字一句,镌刻在心头,最经典的语言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但是,从今天起,过去的一页开始翻篇了,我要后续一句:人若没饭吃,也要为五斗米折腰。

一个马拉松运动员透支生命,等跑完全程,看到了终点,却再也无力支撑,轰然扑地,这就是母亲的写照。

母亲回到城里,她的娘家在小县城,父母做小生意的,怪她在农村结了婚,再也不认女儿。母亲到了湖城,有了一间小屋,在街道工厂里干活,冬天做鞋垫子,夏天做老头子汗衫。一门心思指望儿子,毕业后能够自食其力。不料,终点就是起点,毕业就是失业。昨天晚上,她才接受了严酷的现实。

从五一劳动节开始,我就住在家里了。毕业班停课,学生们都去找工作。鱼有鱼道,虾有虾道,只有我,求职之路难于上青天。

我疲惫地走进家门,母亲坐在小板凳上搓衣服,说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让我提瓶热水到布帘子那边洗去。

我走过去,在母亲的床边,已经放了一个大塑料盆,半盆凉水,一件白汗衫,一条蓝裤头,放在床上,是给我换的。其实,我已经在外面洗过澡,那是高级的浴室,只是没换衣服,走回来又一身汗,脱下衣服,母亲叫我甩给他,说帮我一起洗掉。

我又一次埋怨她,说以后回来我自己弄。

她在那边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要到工作单位去住了,想给你帮忙也帮不上啊。”

又说到这敏感的问题了,我不敢作声,隔着帘子,把换下的衣服甩过去。

一块陈旧的被面,把楼下的小屋隔成了两个空间。一张单人床,床边上一张方凳子,上面搁着一口木头箱子,看不清颜色了,这里就是母亲的卧室,现在却是我的洗澡间。一步之隔,外面是生养我的亲生母亲,可是我赤身裸体在里面洗澡,总觉得布帘子像透明似的,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马马虎虎地擦洗了几下,匆匆穿好衣服出来。生活的窘迫,就在这方寸之间捉襟见肘。

倒了洗澡水,再到前面吃饭,桌子上给我凉着稀饭,一碟子卤黄豆,一碟子腌菜花,这几天才知道,这就是母亲经常的饭菜,尽管我回家吃饭,她都竭力给我改善伙食,但早晚也只能如此将就。

她已经把衣服洗好了,就挂在屋子里,站到我身后,扇着大蒲扇,看起来是自己扇,其实是为我消暑。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好多天,今天还是忍不住问:“还没找到事吗?”

第次踏进职业介绍所了。

什么招工现场招聘大会,我都懒得去了。不是工作地点太远,就是待遇太低,要不然就是朝九晚五,没得自由。

几个月的奔波,天天受到伶俐的眼神,早已磨损了我全部锐气。这天,在中介所遇见一个女人,花枝招展的,像买牲口一样打量着我,说她那里待遇高,工作轻松,就是需要放下身子,问我是否愿意去。

我问她什么单位。她说是洗浴中心,也就是给人搓背捏脚什么的。既然不是技术活,却真是一件低档事,只试用三天就能上岗,保底工资就是两千,还可以跟效益提成。

两千?那是母亲加工一万件汗衫的工资。

只要不舔别人屁股沟子,搓背捏脚算什么?豁出去了,我硬着头皮跟她拐弯抹角,进了一条深深的巷子。心里已经有些不安,进门后发现里外不一样,外面很朴素的楼房,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更觉得诧异。

她把我带到办公室里,虽然不大,但称得上豪华,对我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就是老板,我顿时汗毛立正了,有进入龙潭虎穴的感觉。管家guanjiaxia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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