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素菲闻言一惊,心中有几分忐忑,几度欲言又止,想起他昨夜喝茶品茗和拂袖弹琴中流露的感伤,最终还是忍不住启齿开了口,低声问道:“萧公子,是有心上人了吧。”
萧正羽缄默片刻,微微颔首,目光清澈如许道:“是的,我们青梅竹马,互有心意,且从小就缔结下了婚约。”
夏侯素菲的心皱得仿佛一团揉碎了的麻纸,虽然她已经隐约猜测他已经心有所属,但是在亲耳听到他说出口的时候,心坎还是涌现一股酸楚,仿佛喉咙里像了一颗令人齿酸不已的青梅。
好一个青梅竹马,诗仙李白《长干行》中“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的亲密无间,两小无猜,对于她而言,就只剩下青梅的余酸,让人齿寒。
虽然心中酸楚,但是夏侯素菲光彩灿然黑眸中依旧平静无澜,报以清浅微笑道:“青梅竹马的爱情,真让人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同倦,,并吹红雨,同倚斜阳。”
萧正羽微微低头,思虑片刻,又举目凝视着亭外阳光雨露下的姹紫嫣红,一抹红,一簇白,一片绿,一溜黄,绚丽或者璀璨,淡雅或者素洁,灿若云霞,都随着暖风送来袅袅清香,拂过脸庞,那一朵芬芳是生命中最留恋的花香,茫然四顾,花不醉人,人自醉,不知谁最娇美,目之所及的第一眼惊艳往往就成为了答案。
如今,他的眼中一片清淡,目光扫过夏侯素菲的脸庞,饱含歉意,带着几分无奈与难言之隐,温和道:“但愿如此吧,人世间每一段男男女女感情的开始,都寄托了无限的憧憬,以及善始善终的愿望。”
夏侯素菲面泛绯色,起身端着姜茶上前,盈盈立于他的身边,微垂臻首,蓄着柔美的笑容道:“既然如此,祝福萧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希望公子您能够早日康复。”说着,眼底隐藏着脉脉温情,佯装满不在乎,躬身将姜茶递到了萧正羽的眼前,温婉一笑道:“紫鹃说的对,姜茶要趁热喝才有疗效。”
萧正羽的心头微微一颤,他双手接过来姜茶,唇边凝固着笑容,仰面将茶盏一饮而尽,这样的姿势,瞬间刺痛了夏侯素菲的心扉,她知道萧正羽未必就对自己毫无一丝杂念,他的一颦一笑是那么真挚坦然,勾起了心底不知不觉埋下的一梦潇湘,情似游丝,柔肠一寸愁千缕,可惜终究只是一夜梦中香,不属于自己的心上人,唯有满心的祝福,这也是一种自我陶醉的爱,无需感动别人,只是证明自己爱过。
饮下姜茶后,萧正羽浅浅微笑,主动走到月牙桌前,左手拾起盛有鹿茸参麦骨汤的青釉刻花莲花纹瓷碗,右手用银匙来回一搅,碗中的排骨合着鹿茸参麦叮咚有声,汤味醇厚扑面而来,色如白玉,用匙子满满喂上一口,更是汁浓味稠,口齿生津。他一尝之下赞不绝口,觉得用银匙细品不够过瘾痛快,又顾不上微烫,直接端起汤盅“咕咚”一口咽下,余味回甘。
夏侯素菲略一怔忡,大喜过望,又瞬间神色冷清,她倏然明白萧正羽囫囵吞枣是有意为之,目的是为了让自己舒心,觉得不枉费了来回忙活,心口一阵发寒,眼角不禁湿润,掩袖而笑压住心底愈发浓重的伤感,笑意微微淡下去道:“萧公子若是喜欢喝这汤,我便吩咐东厨每日煎制,只要是公子喜欢便好,喜欢便好。”一句话,几个词儿不知不觉地重复了几次,夏侯素菲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言辞累赘,只是在不轻易间发自肺腑说出的话,怎么会思虑再三之后才脱口而出。
萧正羽的目光一黯,眸中微微发亮,嘴唇微微张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眼底带着深邃的墨色,或许因为喝汤的迅速太快,嘴角还渗着一点未尽的浓汁。夏侯素菲凝睇一眼,忍不住想要擦拭留在他嘴角的残汁,因为事先已将丝绢递给了紫鹃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她一时间竟然想也没想就直接伸出了寒玉似的手,轻轻地抚摸过萧正羽的唇边,拭去了残汁。
在肌肤接触的一刹那,两个人的心头均有微微颤动,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欺骗不了自己沉寂已久的内心。虽然赵璇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却已经许久激发不起萧正羽的怦然心动了,他的眉心一动,仿佛有无限心事被挑动,瞬息定了定神,语调平静波澜不惊地道:“我明天就打算返程回江州了,不劳烦小姐多费心了,一番心意,正羽领了。”说着,他恭谨行礼如仪,面色平静,冷冷补充道:“昨晚可能睡着太晚,这会有些困乏了,在下就先行告辞,回厢房歇息了,小姐和紫鹃姑娘请庭中留步。”
紫鹃不觉柳眉倒竖,腮边烘起两朵红云,不平道:“小姐,萧公子即使有心上人了,也不用变脸就如同翻书吧,咱们这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夏侯素菲挑了挑眼角,淡淡看她一眼,打断道:“你就不能说话斯文一点,譬如‘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吗?这般粗俗的话语,哪里像寻常女孩子家所言,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紫鹃赶紧收敛了神色,却依旧忍不住抱怨一句,叹口气道:“萧公子的性情阴晴不定,不知道那一句话真,那一句话假,小姐还是莫要本心照明月了,只怕妾身似落花,君心如流水,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说罢,又觉得自己的言辞过重,会伤了小姐的心,不禁目光微微一缩,垂头噤声。
夏侯素菲捧了萧正羽喝过的茶盏在手,凝神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任由眼眶蕴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睫毛微微发颤道:“原本只是萍水相逢之人,哪里能够期待什么柔肠百转,更谈不上奢求什么佳偶天成一一只是我想,他的意中人一定很美;不仅很美,而且蕙质兰心;除了很美和蕙质兰心之外,还应风姿卓越。”说着,她的心中一沉,目光柔和得如潺潺春水,喃喃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够配得上他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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