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主顾的性格和唐崧舟正好相反,平日里闲着无事除了遛鸟之外就是到茶馆里听些八卦消息,看到唐崧舟一无所知的模样后,他仿佛找到了绝佳的听众一般,立刻来了精神,拉着唐崧舟进了唐家茶叶铺子后面的账房。唐崧舟屏退了伙计,又命人沏一壶今年新采的好茶送过来招待。

老主顾一脸得意,嘴上还连说着不敢当,这才坐下来讲起刘家的事情。

“如今时代不同了,唐兄你口中的这个公证王法已经不值钱了。你可知现在上海的市长是谁?”老主顾一边品尝着茶,一边神秘兮兮地问道。

唐崧舟想了片刻,“好像听说是姓管。”

“半点儿也不错。”老主顾拍手道,“这个管市长年纪尚轻,只怕比你家那儿子也大不了几岁。如此年纪就能管一方百姓,可见其背景有多强大了?你还不知道吧,这位管市长的亲舅舅不是别人,正是现在南京政府的代总理曾绍权。自他当政后,就把家里的这些亲戚都培植起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这位管市长之前从军,还上过战场立过赫赫战功,后来因伤退伍,直接就被舅舅送到了市长的位置上。上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宝地,黄浦江边吸口气,嘴里都是银元的味道,报纸上整日的说那里是东方的夜明珠,是眼下国内最最发达了不起的地方。上海市长是一般的位置吗?炙手可热一手遮天,位置绝不一般,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呢,可谁敢说一句话啊?”

唐崧舟因为白家的原因并不喜欢上海,也懒得去听它的消息,但这会儿仍旧听得瞠目结舌,连说着‘原来如此’。

老主顾继续道,“听闻广州那边的守军司令也姓曾,虽然不知道和曾绍权有无关联,但总不会是巧合吧?看这意思,曾绍权是不想让这出事给外界知道的,因此下令压了下来。刘家不敢蚂蚁撼树,只能认栽,想方设法的堵住窟窿,不得已才出卖祖宅。”

兜了一个大圈子,最终还是回到了刘家的祖宅上。

唐崧舟直接说道,“我不过是因为家里要来亲戚,一时住不开,只想租赁个宅子安置罢了,并不想买宅子,何况我那点儿家底也不敢有这种痴心妄想。”

老主顾也是杭州本地人,和唐崧舟相交多年,太过了解他的性格,闻声笑道,“唐兄是个爽快性子,我自然是知道的。刘家这几年生意好,钱也没少赚,眼红的人不在少数,不知多少人盯着他家的事呢。这次商船出事,虽然消息被封锁了,但还是透过各种渠道流传出来,刘家这个时候卖房,自然卖不上高价。有真心想买却故意压低价格的,也有根本不买就是闲来奚落嘲讽的,刘家又着急用钱,这会儿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们家还算要脸,不敢明着在杭州城做,已经偷偷拉了几车东西去上海典当了。”

唐崧舟颇为震惊,“大家同为杭州人,刘家又向来本分低调,即便赚了钱,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咱们即便做不到雪中送炭,却也不该趁火打劫,怎么还有等着看笑话的人?”语气颇为不齿。

这位老主顾就是等着看刘家笑话人中的一个,听了唐崧舟的话,难免有些尴尬,他只能轻轻咳嗽了几声,替自己辩解道,“唐兄明鉴,我可不是那种人。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刘家的,只可惜自己人微力薄,因此才来跟您打声招呼,刘家这房子只怕不好卖,一时半会难以出手,你不如过去打听打听,如果能租下来,也算是帮了刘家一把。”他本意自然不是如此,是想让唐崧舟借着去刘家租赁宅子,趁机落井下石,他在一旁也能看个笑话,没想到唐崧舟完全不是这样的人,还说出了先前的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弄得他窘迫难安,自然也不好再坐,茶都没喝完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唐崧舟却没有多想,反而把这个提议当做正经事想了想。考虑了一番后,他回到家命人叫来了唐学荛。

唐学荛这两天都没有去铺子,忙着在家监管工人粉刷房间,弄得自己也是灰头土脸。平日里唐崧舟很少白天回家,唐学荛以为铺子里出了什么事,急匆匆的赶过来问道,“爹,你怎么回家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唐崧舟摇了摇头,“没出什么事儿。”把刘家的事情告诉了唐学荛,“我琢磨着刘家的位置倒也合适,如果他们家愿意,就把他家的宅子租过来,你一会儿过去问问,价钱方面别压得太低,都是乡里乡亲的,全当是帮忙了。”

“知道了。”唐学荛痛快地答应了。

唐崧舟还不忘交代道,“态度要端正,别抱着看笑话的心理去。”

唐学荛嗯了一声,回房洗漱了一番,匆匆赶去了刘家。刘家出事,家中显得十分混乱,下人们的脸色都带着几分小心和不安。唐学荛过去的时候,刘家除了几个下人和管事之外,就只有外二房的一个老爷盯着,其他人不是去了上海跑关系,就是去了广州等消息。

刘二老爷听说了唐学荛的来意,以为他也和从前那些人一样,是来看刘家笑话的,因此脸色十分不悦,“不知你是从哪听来的消息,我们刘家是要卖宅子,不是租宅子,你怕是走错门了吧?”口气十分不善。

唐学荛跟着父亲做了几年生意,极会看人脸色,听了刘二老爷的话,忙道,“我家苏州那头的亲戚端午节前后要来杭州走亲戚,家里小住不开,因此才想租一间宅子安置客人,这些天一直在为这事儿奔走,今天从一个老主顾那里听说您家要卖房子,所以才特意过来问问您家的意思,有没有可能在出卖之前先租一段时间,赚点儿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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