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元年是个多事之秋,史书上记载了许多重大事项。

那一年刘宏随迎驾队伍抵达雒阳城外夏门万寿亭,由窦武率文武百官迎接继位称帝,改年号建宁。

那一年幼时便立志扫除天下的陈蕃终于成了太傅,他将为他毕生的理想付出血的代价。

那一年大将军窦武和司徒胡广三人共参录尚书事。追尊父亲刘苌为“孝仁皇”,陵墓为“慎陵”,母亲董氏封为“慎园贵人”。

后世史官们同样没有忽略这样一件事,可却仅仅数字便草草代过“建宁元年冬,酷寒,滴水成冰,太祖见后于成德,后饥寒近崩,帝活之”

可当事人张琳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雨雪纷飞的冬天,大地银装素裹一片苍茫,枯寂又惨白。

步履蹒跚的她跟着父亲逃荒到素来富裕的淮南成德,还没父亲腿高的她饥肠辘辘,全身只穿件单薄麻衣,早就冻得肢体僵硬,父女俩蜷缩在城墙脚下,呆望鹅毛般洁白的雪花,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不知是多久,迷迷糊糊的她意识到周边有骚动,勉强睁开眼,惊慌的发现原本形影不离的父亲此刻正倒在不远处的地上,二三个大汉围着他拳打脚踢,嘴里骂着贼子泼皮。

父亲孱弱多病,被两三个大汉来回赐踹只能抱着头苦苦哀求,身体痛苦地卷成大虾状。张琳步履踉跄,一把扑在父亲身上想替他挡住攻击。

父亲的背很宽阔,张琳趴在上面任由拳头落在自己身上,饥饿寒冷让她像行尸走肉般毫无痛感,她靠近父亲才发现他怀里揣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发酵面点。

其中一个黑脸大汉面带不忍,讪讪退到身后,另外两个却毫不留情,照旧咒骂踢打。

张琳索性闭上眼睛,早慧的她明白自己恐怕要死了,奇怪的是她对死亡竟然丝毫也不抗拒,反而有种解脱的幸福。

“住手,你们这些恶奴,快点放了他们!”

突然,清脆的童音悠然传来,那些雨点似的拳头也应声而停,张琳极力抬头,发现一个粉嘟嘟的男童正背负双手,犹如大人般厉声呵斥低眉顺眼的两个打人者。

男童藏蓝色锦袍上悬挂块清明的宝玉,稚嫩脸上正写满愤怒,那三个大汉唯唯诺诺,貌似是男童家中的下人。

看着极度违合的一幕,张琳没忍住嘻嘻笑出声来,男童见她破涕为笑,连忙踱步过来,清醒过来的张角有些拘束,慌张拉起张琳就要逃跑。

然而男童的右手已经牢牢拉住了张琳纤细的左手,张角迟疑片刻只得作罢。

高空凝结的冰晶折射耀眼白光,哆哆嗦嗦的张琳睁大双眼看着男童面无表情地将身上厚重锦袍脱下,不由分说套在自己身上。

久违的温暖令张琳缓过神,显然父亲也震惊了,原本警惕的目光逐渐柔和。穿件单薄白亵衣的男童又命令三个下人各自脱下御寒衣物送给征神的张角。

张琳注意到三个下人冻得瑟瑟发抖,但男童毫无反映,反而笑眯眯的把腰间荷包递给满脸感激的父亲,紧接着又将悬挂的宝玉强塞到张琳手心里,方才满意离开。

泪水氤氲的热气令张琳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望着男童消失的背影,张琳哭了。她自小从未哭过,这一刻哭得肆无忌惮,半空中一团团雪花在空中飘拂,散发着泪一般的晶莹……

张琳从回忆里醒转,悄无声息摸了摸衣袖里那块温润的宝玉,俏脸上布满红云,为她的清纯平添几分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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