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夏甲再犯王枣
清晨,古老而年青的太阳从东方最低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时,第一缕阳光便献给了建筑工人,他们上工的早,所有的老板在追赶进度,与时间赛跑。工地的起扬机马达轰鸣,在高空中扬起巨大的手臂,彼此起起落落,那一片的高层建筑负气争高,不甘落伍。
工地上的工具库房里,王枣在分发工具,有铁铲、锄头、竹筐、扁担等。民工们睡眼惺忪,但在靓丽的王枣面前被撞醒了似的,毫无顾忌地在她身上望来了望去。王枣累得满头大汗,头花沾在雪白的颈脖子,她不时把滑在眼前、胸前的头发往脑后掠去。
她的手还不方便,频频侧着身子。刚一发完一轮工具,正用她那心爱的手绢擦拭脖子的汗渍,擦完汗渍,再从裤袋中摸出一个小圆镜来,左瞧右瞧,这是她的习惯,在农田劳作时,只要有闲功夫,她是绝对要瞧瞧自己的这张脸,她对她比较满意,或者说基本上满意,嘴是大了些,但嘴大可以容人,额角饱满,那是骨像美,这方面的知识她多少懂一些。
不知什么时候,夏甲神鬼般地、小心谨慎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十多天前,在医院门口,夏甲抽了王枣一耳光。王枣逃跑走了,就不跟夏甲回那夏家坪去,夏甲没有追上。懊悔地一人回了一趟家。前天他托人才打探到妻子的下落,昨天晚上坐了一夜的火车就刚才赶到。
“我回家收拾了那家伙,”夏甲想表功似的。“真想打断他的一条腿……让大家扯开了。”夏甲还在空中把手劈下来。
“你真出我的丑了啊。”王枣想哭了。
“他不承认,反过来去乡里告了我。要我陪钱给他。”
“你窜了大马蜂窝了。”王枣更加揪心了。
“现在……只有你出面了。”夏甲将两手滩开,比划着。
王枣心里沉重着,心口刚刚轻松了几天,又被这般污泥堵住了,不通了。
夏甲熟练地掏烟来抽着,那样子活像个干练的生意人。
“你还要拿我献给他,是不是?”王枣瞟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蠢东西,我是要你去作证。”夏甲用手指优雅地弹了弹烟头。
王枣火冒万丈,盯住丈夫。“去作证,去证明他睡了我,去当着全村人的面承认我这女人不要脸,与他发生了不正常关系,是不是?”王枣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歇斯底里。
“你怎么这样说……哪是那个意思?”夏甲吐了口痰,丢掉了手上的烟头。
“不这样说哪样说?是这个意思,蠢货,我怎么嫁上这样的蠢猪。”王枣吼叫。
王枣慢步移出屋来。
“既然睡了,为什么不能承认,不能作证?这是帮家里呀!”夏甲真是冥顽不化。
王枣跳上来,顺势将右手横斜扫上去。那夏甲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事发生,王枣的手掌直击到夏甲的脸上。夏甲眼冒金花……
“女人还敢打男人,反了。蠢婆头子……”,夏甲明白过来,准备发作。
那王枣退进房去,将一把锄头操持在手,傲视着夏甲。
又有人来领工具,这给夏甲一个台阶可下,夏甲蹲到一边去了。
“我还是要这张脸的,告诉你,夏崽子,我就是穷死了也不会跟你回那夏家坪去的。你快滚回去吧。”王枣这回可厉害了。
“算我错了,行不行?算我没讲呀,我都不要紧,看在宝崽的面上,宝崽要
娘……”。夏甲是个吃软怕硬的人,认错最快。他从地上站起来了。
王枣在哭,在大哭,在伤心流泪。在诉说着这半生以来无处可诉的难言的心酸与苦难。
“没有脸的娘,崽女不值钱。你这蠢猪,这个家被你害死了,根根蒂蒂地被你害死了,我怎么不死去哟,我没脸去夏家坪……没脸见那些婶娘巴嫂,这回结结实实被你害苦了……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娘啊,娘……”
王枣的哭声使夏甲明白过来了,这回他这个家掉进万丈深渊去了,甚至比王枣的胳膊拉断还恐怖可怕。他过去根本没把这女人的名誉脸面当回事,女人就是个做家务事、管生孩子、管好看好摸的家里人。他的这个女人很贱,自己的婶娘做的媒,彩礼就是那么千把元。枣儿在娘家的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货色,但家境贫寒,只上过初中,身体高大结实,肉色皎白,脸型偏平,嘴阔颧骨略高,眉粗眼似灯笼,见到她的人尽是不平:她这人犹如在那美丑之间中摇摆不定着,时刻变化着。
他们婚后大的冲突只是那么几回,一回是为钱走亲戚,一回是女人摸麻将与另一女人扯麻纱而自己的男人不会论道理。上回是男人给女人一巴掌,这回是女人给男人一巴掌。论理一巴掌还了一巴掌,该扯平了,可这回没有完……
夏甲知道自己的女人自己是劝不回去的了,他决定去叔叔家一趟,让大人们来做个转弯。他将带来的一袋桔子分出十来个放在地上留给王枣,自己走了。
望着夏甲那摇摇晃晃的看似伟岸身躯的背影,王枣的心情更加复杂,这个摇摇晃晃身躯曾使她激动过,也曾给她带来过幸福与甜蜜,尽管是那般短暂,飘忽不定,但她总算经受过,享受过。
而今,他是那样虚晃,那是一个虚空的架子,里面无货。他骗了她,骗走了年华,那场青春的梦已经破解,已经云消雾散,犹如水落日出。
下午不到一点,工头就吆喝工人们上工了。人类的心在没有尽头地膨胀,口号是打破历史,创造历史。
天空照管人类不误,突然刮起了大风,乌云压将下张,雷还在远处吼闹,但马上就会穿过来了,一场暴风雨说来便来。
第六节简诺的病
简诺病了。她认了弟弟之后,她挺过一周,挺不过二周,终于住进了医院。
病因难查,无非是工作太累,身体虚弱。无非是儿女情长,精神忧郁。医生全都靠猜,病人由着医生来。
夏之来了。他悄悄推开门,猴儿般地闪进,屏声静气,很少出声。
简诺把被子推开,从床上坐起来:“你要么对我好点,好不好?你要么对我差点,好不好?”
夏之:“姐,我只能这样。我是这样的。”
简诺:“你不要来啊……不……不,你要天天来,你要时时刻刻在……可怜姐姐说不清,可怜姐姐说不准。”
凹进的海湾的别墅,风景优美宜人,简诺不买账,妈妈日夜陪在身边。
“妈妈耶,有另一个家与咱家有联系,有另一个人挖走了我的心,我这是心病,无药无医。”简诺红肿了眼睛。
“傻孩子,尽讲傻话,爸爸正在给你寻医问药。找到好医生,一副药下去,你就清白了呀。”妈妈给她按摩脚。
“妈妈,我那还未见面的姐姐把我推荐了一个医生,他叫南方,会气功,他会将我的心结打通,我突然一下明白了……我自己也知道,就是那个坎过不去,他拉我一把,我就跳过去了。”简诺靠上了妈妈的肩上。
“妈妈陪你去。”
“妈,你不用去,年青人在一起好说了话……”
“也成,妈答应你。”妈妈流着泪。
简诺回到了夏家,一进门便嚷开了。
“我要睡弟弟的房,我要睡弟弟的床。”
“好崽,小崽,全是你的,凭你要,凭你拿。”古云抱住她。
“你怎么不把我丢在水里淹水,你怎么不把我勒死,我缺了胳膊少了腿。你没把
我怀完全,留了血给弟弟,弟弟包含我,我包含着弟弟。”简诺一个劲地闹。
简诺进了房,把门锁上,一个人在房里玩。
这客厅里的夏三与古云急得直冒冷汗,何得了,这女崽就像癫了一样。
南方敲门入屋。
简诺听到了开门声,便开门出来,来到客厅里并说道:
“我还以为是弟弟回来了,弟弟你怎么不来欢迎我,你不该啊,你藏在哪里了。”
南方在研究观察他的病人。
“这位是哥哥,是小姐姐给我请来的医生,医生,你下刀子吧,把弟弟从我的心中掏出去了,什么事便没有了。来吧。”
简诺直奔到南方面前,要撕开衣服,让南方开刀。
古云哪里拦得住,怕当面出丑,急了,随手给了简诺一个耳光。这一下来,俩母子抱头痛哭。
“没事,姑娘,你挺好的,没事,看你思维清楚……”。南方给予病人一个极有信心的眼情。
“对,这是怎么啦,妈,我心里好受多啦,我脑子清白啦。谢谢南医生。”简诺突然镇定下来了,坐下来了。
“先吃几付中药……我与刘医生商量一下,不能住院,她这是心理障碍。”南方频频点着头说。
第七节不儿回国
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王枣家实在是背了。“宝儿丢了,大概是一个收鸭毛的女人拐走的。”这个消息在夏家坪传开了。当消息传到城里王枣的耳朵里时,王枣正在发工具。她眼花头昏,脚下拌着一根铲把,歪了半步地向左侧撞倒下去,那只受伤未痊愈的胳膊重新摔断,甚至比上次伤得更严重了。
夏三与古云更是急着手脚无措,他们是长辈,平时王家夏家有什么事总寻过来。现在小宝要寻,王枣要治,都望着他俩拿主意。
夏之建议要不儿回来,她找人有经验。给王枣看病,大家凑钱。夏之打过来一万元,这是去年的奖金。简诺略有好转,大家不让她操心,让她静养。但简诺极力表现出对这些家事的兴趣,南方建议让她转移注意力,让她参与,让她发表意见,出谋划策。王枣已接回夏家,简诺对王枣的遭遇深表同情,料理她的生活起居。
当不儿一踏上异国的土地时,她便后悔走来。她还没拜自己的亲生父母,现在能大大方方地叫了、闹了、打了、骂了,可自己却走了。不该啊,亏对父母啊,自己太自私了,太顾及这张面子了。
不儿在飞机上极不自然,简极像个逃犯一样,既庆幸自己的成功逃脱,又于心不忍损失太大,遗憾,后悔。
她的确成了逃犯。他的前排有个人在十分钟内向她偷窥了三次。为了澄清自己的清白,不儿不遮不挡,将自己暴露给对方。但那家伙不买账,得寸进尺,想查她个结结实实似的。这下倒引起不儿的反感,她要恶作剧下去,逗他一下。她已受了欺负,遭了冤,干脆冤到底。同时,她想体验体验那般无法得到的某种感受。
不儿拉下她的里棕色遮阳帽,再不理任何人。
飞机降落,乘客下机,唯有这俩人不下。
那人警察证上的名字叫胡卢,他是那般自信而优雅地把警察证伸到不儿眼前。
不儿频频点头,并示意他对她有什么要求。
胡卢把裤袋里的手铐弄得“咔咔”作响。
不儿把俩手伸了过去。
胡卢把手铐拿出来,迟疑一会。
不儿再把手靠前些。
他铐了她。
她感到满意。
他向她要身份证。
她示意在她包里。
他取出了身份证,并在手机上弄了一阵子。
她很坦然,比先前优雅了些。
而他忧愁了,额头打了结。
她要走。
他阻止了她,并用钥匙打开了她的手铐。
她揉揉双手,用眼睛向他索赔。
他拿出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的人简直同不儿是一个人,并没有区别。
“对不起,我们追捕她已经数年未果。”
“我是那个人吗?。”
“我郑重向你道歉,不过,你以后不要这样捉弄人。”
“我没办法呀……”
胡卢:“遇麻烦了,想出来换心情……”
不儿:“换家。”
胡卢:“痛快,想换,赶早。我换家两年了,轻松。”
不儿:“再见。”
在机场出口处,他们又碰在一起。
胡卢:“喂,住内湖宾馆吧,出入方面,又便宜。”
不儿:“我不熟。”
胡卢:“趁早订一间,晚了搞不成气……这样吧,前台我熟,给你定一间。”
不儿:“还是我自己来吧。”
胡卢:“别客气,算是赔礼费。不简单,师傅。”
不儿在警察局谋得一个文员加翻译工作,是胡卢给她找上的。收入一般,生活还算过得下去。家中人员和南方催她回家,不儿见下台阶理由不足,还未做出回国打算。
南方向她写信,一封又一封。连刘流也写,不儿回信很少的。但回得特殊,给俩人同时回信,放到一个信封袋里,有这么一些句子,比如“医生是最喜欢刨根挖底,医生最爱秋后算账。”真是个怪女崽,越来来怪。
接到回国寻找宝崽的消息,不儿觉得下台阶的理由充足,回意已决。她求胡卢帮助寻找宝儿,胡卢回音:简极是大海捞针,犹如比登天还难。
在机场接客的有达达,南方和胡卢,不远处的一根大柱子后面躲着刘流。
不儿拥护达达,拥抱南方,拥抱胡卢。冒出个胡卢,达达与南方不解其意。两男人互吹口哨调侃。远处的刘流向不儿招手,不儿勉强乘人不备悄悄地有所表示。
广场上大家挥手致别,不儿钻进达达车内,一辆辆车飞溜而去。
不儿从车上探出头来,向这熟悉的世界招手。一番感慨:
“昭君去了北寨,
北雁巳经南来。
我去把父母拜见,
不像木兰替父从军荣归故里,
但像《李尔王》赶出去的三妹。
爹娘啊,归心似箭是四郎,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我好比,离山虎,受了孤单,
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
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车行至十字路口,受红绿灯管制。
“这回家的路实在难找,
摔倒爬起来一步三摇。
谁信过去了二十九个春秋,
我从新回家解我心中之忧。”
第八节《王枣入院医伤》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