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夏,最是暑热难耐。
突如其来的一场疾风骤雨,让人遂不及防,却也吹散了层层热浪。
雨后初晴的清晨,丝丝凉意浸透肌肤,毛骨悚然。
殊兰所站立的地方,脚下是一片沃土,身后是一大簇一大簇密密麻麻的竹林,清风吹过,绿影摇曳间,尚能看到远处的庵堂隐现在竹梢间。
直至那烧了半宿的火光缓缓熄灭,殊兰才轻吁一口气,收回视线。
“姑娘,该走了。”轻红的身上斜挎着一只大包袱,手里还拿着一件蓑衣,偏是主仆二人都被暴雨淋成落汤鸡,狼狈得很。
殊兰转过身,要去接蓑衣。
轻红躲了躲,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有着不服输的倔强。
可再能干,也不过是八岁的孩子。
放在原来的世界,还只是个小学生,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殊兰向来以为多大的人做多大的事,否则她也不会等了又等,好不容易年岁大了些,便是出门仍旧艰难但总比牙牙学语的时候来得方便从容。
只她还未动身离开,别人却先着了急。
一场大火烧毁的不只是那座老旧的庵堂,还有里面几条鲜活的性命。
殊兰恼得改了主意。
她原先不争不抢,却也不至于让人算计到差点要丢了性命,还傻乎乎地惦记着人家的养育之恩。
停在河边的乌篷船是早就准备好的,往日里,殊兰留在庵堂里为那不知名讳的爹娘打醮,在她的掩护下,轻红就跟着山下时常采买蔬果认识的船夫学习那摇橹撑船的本事。
乌篷船的船身狭小,船篷低矮,面前的这只量身打造的更是如此。
好在河面风平浪静,也不用担心忽然刮起的大风会掀翻了她们的船只。
殊兰矮身进入船篷,拿出一块油布做帘子遮挡,借着透过缝隙的微弱光亮快速给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轻红才把船撑出十丈远,打了俩马尾辫包了块小头巾的殊兰就走了出来,要换了她去更衣。
同样浑身湿透的轻红嬉笑着应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包薄荷糕。
殊兰没吃,看着轻红吃了三分之二,确定她饱了,这才让了位置给她。
轻红是殊兰三岁那年在庵堂门口捡到的,听说是家里人嫌她吃得多,实在是养不起又是个女娃子,或许丢的时候还存有一丝善念,把人扔到了小庵堂前面的枫树林里。那时枫树开得正红,殊兰还有些贪玩的心性,偷跑出庵堂后,发现了傻乎乎坐着一动不动要等爹娘来接的轻红。
殊兰陪着坐到天黑,始终不见来人,直到小庵堂里的师太来寻,主仆二人这才结了缘。李府见轻红不过是个农女,让人查了查,得知她的身世没有作假,这才让人留在殊兰身边作伴,也省了发愁让谁来照顾。
“姑娘,咱们真要回府去啊?”撑着船只离开岸边,望着涟涟的波纹,轻红的面上多了抹轻愁。
殊兰这几年的小动作不少,瞒过府里的人,却从未防备过轻红,她是知道自家姑娘有多想离开跟囚牢似的织造府。
为这一日,殊兰准备了有差不多三、四年的时间。
可说放弃,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殊兰把没吃完的薄荷糕放好,右手撑着下巴,望着平静的河面,轻声说道:“当然要回去。”不回去,怎么对得起小庵堂里无故枉死的人。
殊兰算是生而知之,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诡异,被意外送到李家后,也逐渐知道他们打的主意。只是脱离了那些人,襁褓之中的孩子铁定看不到第二日映照在身的曦光。
她能活命,的确得亏了他们的施恩照顾。
等殊兰大了些,想最多的也只是在被算计前能及早逃出金丝笼。
可这李家倒是有些急不可耐了,这里面的因由不得让人多思……殊兰柳叶弯眉下的丹凤眼闭了又睁,睁了又闭,整个人沉浸在深思中,久久无话。
不过才七岁女童,小巧精致的脸上神情肃穆,旁人见了许是稀奇,在轻红眼里,是早就习以为常。她头脑简单,心思单纯,想得不多,素来姑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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