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晨,谢春喜走近正房门外,轻声问:“少爷,您在吗?”

屋中,谢连衡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谢春喜这才推门走进去,对谢连衡道:“少爷,有老爷的信。”

谢连衡目光顿了顿,片刻后道:“今日的?”

“不是,昨日晚上到的。还有个包裹。”谢春喜说,“差人说太晚了,没给送来。包裹我拆开看了,有两件衣裳,二十两银子。”

谢连衡听了微一颔首,也没说要看。

谢春喜便将信封放至窗边几上,退到外面去了。

谢连衡的目光往窗棂一扫,掠过那封白纸红封的信,停在窗沿上摆置的一支细颈圆肚白瓷瓶上片刻,低头继续看书。

清风吹起窗顶系着的一条青色丝带,瓶中几枝红粉春杏轻轻颤动。

今天是金榜放榜之日,因而主仆二人都是早早就起了。

春喜打从离开床榻起就一直坐立不安,嘴里老叨念着什么文昌帝君保佑、孔圣保佑。

谢连衡嫌吵,赶了他出去,独自一人在屋里看书。

这处院子是主仆二人入京以后租赁下来的,面积不大,仅有一进。但胜在位置不错,院子里还种了几棵桃李杏树,颇有几分景致。

除了请了一个来做饭洒扫的婆子外,院里就只有主仆二人。谢连衡住正房,春喜在左耳房,右边就空着。

谢连衡一家,原本曾是蜀地人士,后因战乱,逐渐流落到了扬州地段。大景建国以后,太.祖二度挥兵南下,顺利将江浙一带占领。由此,域内战乱平息,谢家祖父便趁机几番倒卖经营,顺利发了家。

传至谢父这一代,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家中却也坐落扬州城内,有宅邸仆役,日子过得算是不错。

安定日子过久了,人就会想要往上走,想要更上一层楼。

恰好大景自太.祖执政时期就曾下旨,令天下读书人“不问家世,无需举荐,皆可应试”。

于是到了谢父这里,他就琢磨起了科举这条路。官商官商,家中还是得出位功名子弟,门楣才算是真正立住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先是很费了一番功夫,迎娶到了扬州当地一位吕姓举人家的女儿,也就是谢连衡的生母,吕秀玲。

同时,也是籍着这桩婚事,谢父并不是谢家祖父唯一的儿子,也不是最年长的那个,最终却是由他掌了家。

而他的长子谢连衡也没有辜负一家人的期待,生得文质美玉、自幼灵慧,少有才名,向来能得夫子喜爱称赞。

谢父便将一腔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对谢连衡极为的看重和宠爱。

可惜,世上这一应种种,大抵都躲不过名花易落,好景难长。

谢家以经商为生,不说走南闯北,一年也总有几趟重要的货运生意是需要主家亲自往来的。

谢父每年有大约三个月左右不在家中。而谢父谢母夫妻和睦,等到谢连衡年岁大些了,谢母便时不时随着谢父一起外出。

谢母吕秀玲,是位典型的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那种闺秀女子。性子温柔体贴,知书达理,只有一点,身体不是太好。在生下谢连衡时便有所亏损,再加上后来跟着谢父几番奔波劳碌,便越发不好了。

谢连衡十五岁那年,谢家商队走货时不幸路遇悍匪,对战极为惨烈,一队护卫下属死伤大半——当时谢父谢母,包括谢连衡本人都在队中。虽然最后被救了下来,谢母却也因惊吓过度卧病在床,回到家中以后,不到三月便病逝了。

痛失慈母。这是年少的谢连衡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经历的第一个惨烈打击,以至于他整个人几乎一蹶不振,从此整日颓靡在家,不事诗书。

谢父数次开解劝慰未果后,在半年之后将原本的侧室柳氏扶正,又新迎了一位秀才的女儿许氏回家。

昌乐第八年秋,谢父为与许氏所生的第二个儿子举办了百日宴。

也是昌乐第八年秋,二十岁的谢连衡赴扬州解试,一举夺魁。弱冠解元之名如秋雨连夜,遍传整座扬州府。

同年冬末,谢父亲自送出城外十里,送谢连衡往燕京赶考。

谢连衡人到京城后,每一旬就有书信并包裹送来,银钱物什,一应齐全。

一切都与上一世无有不同。

上一世,谢连衡记得,也是这些信和包裹。他在刚到燕京的第二日,就收到了家里寄来第一封信,谢父亲笔所写。信中内容,无非几句夸奖鼓励,追忆些昔日过往之事,再提一提他母亲。随信送来的包裹里,除了十两银子外,还有一盒豆乳杏酪糕。

那是谢连衡的母亲生前最爱吃的一种糕点,连店都是在同一家买的。

问题就出在了这盒糕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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