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长宁二十五年三月十二
如今江湖众道以剑宗为上,拳宗次之,盛誉武林的横泷剑阁却并未居于江湖悠远之地,而是堂堂正正地座落在帝都朔安城北郊,每年慕名拜访的剑客来自四海八方,有人甚至不远万里却只为剑阁每年展出的绝世藏品,可见天下第一铸剑阁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
横泷剑阁少阁主尚方南,便是凌靖尘行走江湖结识的知己。
这次凌靖尘冒险前往西域九寒山取药,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回到朔安后,在尚方南的建议之下,他便决定留在剑阁养伤以避开帝都各处的耳目,以致于朔安中人一概不知这位宣王殿下的行踪。
夜凉星疏,整座剑阁从白日喧嚣恢复了夜晚宁静。
“无义草已送到妄缘塔,阴林去见过他姐姐阴夏之后,在那里停留了几日叙叙姐弟情义,这时候估计已经在返程了。”尚方南端着新熬好的汤药,在剑阁西苑的一处凉亭里面找到了在这望月吹风的凌靖尘。
“那就好。”凌靖尘端起这碗还升腾着热气的苦药汤,一饮而尽却因太苦而麻了舌头,隐晦的皱了皱眉。
“好什么好,你这样还叫好!”尚方南突然将他的左袖撸上,采着月光,果然一道渗着血的伤口显露在眼前,“九寒山是什么地方,那荆草之伤极难愈合,此后每到阴天下雨你这伤口便会作痛!”
耐心的为他上了药,尚方南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据他所知,那日突然落雨,凌靖尘险些跌落悬崖,因此而受了极重的荆草之伤,虽然在松依镇外将养了数日,却还是担忧着帝都局势而不得不撑着身子连日赶回来,伤口数次裂开又缝,始终没能好生将养。
凌靖尘泛着苍白的脸色,苦笑着说道:“所以我连王府都没回,才选择在你这里养伤。”他连日身着黑色宽松衣袍,还在左臂腕处重新着人绣了加厚纹样,就是为了防止血流出来浸湿了衣袖,叫人看出端倪。
尚方南知道他的忧虑之处,“王府佟管家是你的心腹,你若是担忧府中人不干净,大可以叫他暗中探查,终归是你家,若住着不舒服一日两日的能忍,长此以往该当如何!”
“我从竹苏回朔安,在宫外建府还不满半年,王府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是内务府选过来的,里面不知道混了多少各方眼线,如今联姻在即,过几日礼部便又会派去人,鱼龙混杂,佟管家查不查得出来单说,打草惊蛇却是肯定的了。”
“真是麻烦!我要是你,头早就炸了!”尚方南一贯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这些年潇洒江湖习惯了,虽然老阁主时常教导,可他言语之间依旧难免露出些江湖人的心直口快。
一阵阴风吹过,凌靖尘微微咳嗽了几声。
尚方南看得出他一直在担忧江柒落的情况,即使他不说,可眼神是藏不住的。
“柒落虽然中毒在身,可总归伤的是腿,也不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据说接筋丝毫不亚于当初受伤时的痛,我的天哪,这是什么人间痛苦。”尚方南嘟囔着说道。
凌靖尘却出奇的平静而坚定地说道:“她定会再站起来的。”
尚方南一惊,“你就这么相信她?”
凌靖尘不语,而是怔怔地望着南边的方向,他看不到妄缘塔点燃的灯火,看不见她受痛自额头留下的汗滴和她因疼痛而数次咬破的嘴唇,也看不见数根深深扎在脚腕处的银针,更看不见染红了一块又一块棉纱的鲜血。
突然左手臂上一丝疼痛传来,让他猝不及防的吃痛皱紧了眉头,流坡崖的荆草在他身上狠狠割下的伤痕,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心底的牵挂却日益沉重不堪。
他不知道,是否可以将年月里的相识当作一段错误的缘分,仅此而已。
但他知道她的坚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一向可以活得很好。
“听说,礼部的人昨日又去宣王府了?”凌靖尘淡淡的问道,毕竟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尚方南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替他留意朔安的情况,“对,毕竟如今无人知晓你的行踪,那些底下办事的人多少也会心急。”
“确实,我也该回去了。”凌靖尘若有所思,“今晚我就回去吧,礼部那些老骨头一向难缠。”
尚方南十分体谅这种妥协,叹着气说道:“联姻在即,你就是多不想要这桩婚事,却也没办法。”
“两国邦交,联姻乃是旧例,北漠金殖部之所以同程国停战,便是这桩国婚的奏效,既然牵扯到边境百姓的安危,便不容推辞。”
尚方南眼珠一转,“那你怎么知道,你师妹重曦会替她妹妹重瑶嫁过来?”
“你也说了她是我师妹,我既然和她一起长大,自然清楚她心里的打算。”他们几个同门常年在竹苏,对亲人多少有些淡薄,偏偏重曦将亲情看的比谁都重,这点他一直都知道。
“打算?联姻岂是儿戏,既然重赫在国书中已钦定了重瑶联姻,岂是重曦说换就换的?”
确实,仅仅据此还不足以让重曦成功顶替重瑶,她需要一个帮手。
凌靖尘右手轻轻敲着石桌,平静地说着一桩机密之事:“程国的少将军纪庭昀你可知道?”
“有谁不知道啊,他年纪轻轻却统御程国边境几十万兵马。”
“国君重赫曾经亲拟一封婚旨,着心腹送到了将军府。”凌靖尘的亲兄长睿王早在数年之前,便在千里之外的程国将军府硬生生地钉下了几根钉子,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如今看来,这几颗钉子启用的正是时候。
“婚旨?娶谁啊?”尚方南一时没有跟上凌靖尘的思路,转念一想拍案激动的说道:“重瑶?”
“纪庭昀与重瑶的事情,被重赫下了死命令,不许外传,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他选择将这个妹妹送嫁过来,也确实是无奈之举。”
至于纪庭昀为何宁愿冒着抗旨不遵的风险,也要拒绝这桩称心如意的婚旨,凌靖尘不愿多言。
只是,他知道这位大将军是不会看着重瑶千里过来赴死的。
同样,重曦乃竹苏同门,他也不会看着她死在大熙。
尚方南总结下来的结果就是:“所以,重曦不愿妹妹远嫁,纪庭昀会帮她?”
“不错。”
尚方南由熙程联姻,而突然想起了一桩事情,“此事放一边,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大辰赫连氏那两个嫡出公子,前不久先后择主,已知嫡长子赫连奕奉宇文陌为主,却至今无人知道次子赫连觞究竟投靠何人?”尚方南顿了顿,“有人说,赫连觞去了程国,难不成他的主子是国君重赫?”
他所言的宇文陌,便是大熙邻国大辰的东宫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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