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号院不大,院子里好大一棵歪脖子胡杨。
锻刀堂,原是云漠府军的私产。府军的人盖房子,一眼望去便有府军的气场。
锻刀堂上百个院落,是四四方方上百个整整齐齐的火柴盒。也不起写雅致的名字,只用编号代替。73号院就是一群院落之中最深处的一间。
锻刀堂一日包两餐,一人两个细面窝头,粗糠子饼管饱。只有73号院不同,早晚都是细面炊饼的甜香,照例是外面的人孝敬华九的。清玓有时候觉得华师傅挺精的,人不见,刀不接,好处倒是受用了不少。
清玓蹲在73号院黑漆的大门口,伸长了脖子咽窝头,一口下去就像是饱尝了大漠的风沙。
她咽得两眼发黑,一个红棕色的粗瓷碗就靠到了嘴边。碗沿温热,一下子将她拉回了烟雨濛濛的江南。她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把住了瓷碗,就着瓷碗里清可鉴人的粥把嗓子里的窝头送服了下去。
时灯从她手里把碗给夺了回来,就着碗中就剩一口的小米粥吃窝头。
在锻刀堂做活的,未必都是锻刀人,更有无数锻刀之外的营生需要人去操持。时灯便是其中一个小执事。毕竟锻刀堂的经营,不能全靠锻刀人。养刀,试刀,售刀,这些事务都是由锻刀堂前堂的人负责的。前堂的人不愿上后堂来,后堂的人不稀得上前堂去,因此虽然一墙之隔,却相知甚少。清玓自从来锻刀堂,便也一般只在后堂呆着,替华九做牛做马。
石师傅用了十年,成为了“前面的人”,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前面的人,比如时灯。
时灯今年二十有一,这可不是什么好年纪,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钱却还没攒多少。
男子十七至二十五,有九年光阴可自择佳偶,二十五之后,如果还不曾嫁出去,便需遵从官配。而女子不需出来谋生,只需选一良配,便可合法享有其所有财产。很多男子,将多年所得拱手奉上,只为求得一心之人。可拱手奉上之后,这一心托付之人是否变心,就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了。
华九年三十而未嫁,按着官家标准,应当早就官配的。可是他却自请入了官籍。自古而今,手艺人最怕的便是入官籍。一入官籍,便只得毕生从事手艺而不得自谋生路,官家给的贴补必然少得可怜。官籍的父亲,生出的孩子也必须入官籍,生生世世无可逃脱。天下哪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官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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