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瞬,谢阆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二人同朝为官,理当避嫌。傅大人可知道官员之间私相授受、结党营私,按例可以疑似谋反论处,应交由都察院纠察。”

我:“???”

傅容时:“…………”

*

被谢阆推出朝云馆的时候,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从谢阆的衣角探出头去,刚回头看了一眼朝云馆门口的傅容时,头顶上就落下一只手来,五只手指摁住,强行将我的脑袋转了回来。

“那么好看?”凉飕飕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脖子一缩,怂道:“不好看。”

“不好看你还看?”

“平白失了一顿饭,我这是不甘心。”咕噜一声动静,为了应和我的话,我的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

我听见脑袋顶上冒出一声哼笑。

仿佛大白天见了鬼。

我挣扎着抬起脖颈看他。

许是见着我有些狰狞的表情,谢阆敛了脸上的笑意,瞥我:“看我做什么?”

“我听见你笑了。”

谢阆道:“你听错了。”

“笑便是笑了,有什么说不得的?”我歪了歪头,将昨夜的这句话还了回去。

“几年不见,年岁长了,胆子也大了。”

我居然能从他声音里听出柔和来。

我缓缓收回看他的脸,靠回到椅背上,没说话。

我感觉不是我出了毛病,便是谢阆出了毛病。以前我成日里跟在他后边追着他跑的时候,他避我如蛇蝎;如今我腿断了架着轮椅都费劲,他却突然颠颠儿地来了。

“昨夜问你的事情,你还未答。”谢阆又开口,嗓音朗朗,堂堂皇皇。

我茫然:“什么事情?”

“为什么不写信了。”

我顿了一顿,低声开口:“不想写了。”

“为何?”

我扯了扯嘴角。真想掏开他的脑子看看,他如何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写了信也无人回复,还不如不写。”我嘟囔。

轮椅停了一停。我听见他喉中发出一声动静,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侯爷无须解释,”我飞快地打断他,不教他为难,“是我少年时不懂事,总是无理纠缠侯爷。我知战场上军事纷杂,如今袭了靖远侯的爵位,侯爷一定更忙,我定不会再无故叨扰。”

我这话说得极快。半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口:“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这话说得这么明白,你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俩以后别横生枝节,大家就当普通邻居处着,你做你的侯爷、我算我的卦,勿生交集、各自安好便得了。

但我没敢说出口。

我琢磨着我还是胆子太小,看不得谢阆的冷眼,听不得谢阆的冷话。

——但是我可以闭嘴啊。

于是我便抿上唇,决心不再开口。

见我不回话,谢阆也没有追问下去。

“要不要吃碗馄饨?”又过了一会,路走了一半,他又开口。

我边看向前方的馄饨摊,边琢磨谢阆今日如此多话恐怕是真吃错了药。

“官员之间私相授受、结党营私,可交由都察院纠察,”我道,“这不是侯爷你刚说过的话?”

我是饿傻了才舍了傅容时的一顿好饭同你在街边吃馄饨。

他推我朝着馄饨摊过去:“我同你认识数年,又是邻居,这不能说是结党营私,而是同僚之谊。”

我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差点就信了。

到了近前,我见着那馄饨摊上插着食幡,上书“羊肉馄饨”四个大字,怔愣一瞬。

我缓缓开口:“侯爷,你确定要同我吃馄饨吗?”

他无知无觉地看我:“我记得你以前爱吃馄饨的,这家馄饨似乎我们还来吃过。”

我盯了一眼那眼熟的食幡——的确来吃过。

我垂了眼,叹了口气。

“侯爷,你以前怕是没怎么注意过我吧。”

谢阆停下推轮椅的动作,显然是有些不解。

我手肘撑在轮椅的扶手上,鼻子里闻着有些腥膻的羊肉汤味,眼皮子垂下,盯着我的脚尖。

“我打小就吃不得羊肉,一吃羊肉便要上吐下泻。”

“三年前有一次,我硬是跟着你吃了这家的馄饨,回去闹了三天的肚子。”

话停了一停,我抬起头,目光平和地看他。

“侯爷,过去的事,从此咱们就不提了,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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