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以为景言是个成绩优异,生活顺遂,有自己的生活情趣且不至乏味的人,他这样的人本就是万事无扰平安喜乐,别说大灾大难了,就连学生时代那些学业社交的烦恼他都不曾有过。
就连景言也一直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自己的一切都足够完满的,他哪有烦恼的道理。
然而这样的景言,会在一个极度普通的夜里,近乎奔溃地无力哭泣。
室友都被他突然的哭声吓懵了,先是面面相觑,随后连忙奔下床来到他身边:“言哥,你怎么了?”
景言拿纸巾护住口鼻,避免在室友面前太过失态。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也只是轻轻摇头,带着哭腔跟几个室友说道:“没事……”
都说景言其人知进退懂分寸,其实不过是知交如水,情分止于感情以外的事,内里私事,还是得自己一个人消化。
这是景言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景妈妈在景言很小的时候就跟景爸爸离了婚,带着还在念幼儿园的景言一个人闯荡。
母子俩长久相依为命的生活让景言很是明白一个人抗下所有的滋味,小时候看着疲惫的母亲默默无言暗自承担,他便下了决心不让景妈妈担心自己。
于是他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独立而自律,坚强且优秀。
时间一长,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天生就是这个性子,仿佛无悲无喜,情绪总是平静。
多年来唯一一次失控,是在奚杉面前。
……
那年冬天,雪下得很早,在大雪封道,周末放学的景言无法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是奚杉特地在自行车停车棚等他,拉着他说要送他回去。
景言看着穿得贼精神小伙的奚杉一边哆嗦一边冲自己笑,张嘴就拒绝:“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回去。”
“市里交通瘫痪,公交车暂停半天,一般司机都不敢出门,别说公交车了,你连出租车都坐不到。”
当然,这段话是奚杉瞎编的,他就是想送景言回去。
看人还犹疑着,奚杉直接上手,拉着学长手腕就往校外走:“我家司机跟别人家的都不一样,专业的,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让你磕着绊着,等周末返校了,我再来你家接你,肯定接送到位,你也不用感谢我。”
景言:“……”
两人刚出校门,奚杉还来不及把人哄上车,就听大老远一声“言言”,一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
奚杉盯着那车看了好一会儿,哟,豪车……该不会是来跟他抢学长接送权的吧?
结果他还没开始惶恐,就感觉衣袖一紧,景言下意识拽住了他,连人都后撤半步退到了他身后。
那男子终究还是走到了他们面前,目光略过奚杉,落在景言脸上,笑得有些谄媚:“言言,爸爸刚回来,你多多少少陪爸爸吃顿饭吧?”
后来奚杉才知道,那男人是景言十几年未见的便宜爸爸,刚从国外回来,早就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女儿,听说景言成绩优异乖巧听话,歆羡儿女双全父慈子孝的生活,便想来把孩子找去自己带着。
奚杉是知道学长家单亲的,乍一见景言躲藏的模样,心里就有了数,手一伸,彻底把景言护在身后。
景言躲在他身后,冲景爸爸说道:“我妈不乐意让我跟你吃饭。”
景爸爸一脸不耐:“你妈你妈的,你干嘛听她的话,你忘记你小时候有多听爸爸的话了?而且我都跟你妈说好了,来我这住几天,这都是合法的,而且你看你都快要高考了,爸爸也想尽点心不是,别让爸爸后悔行吗言言……”
“你要后悔早后悔了,何必到今天。”景言看着和善,实际有原则极了,认定的事,绝不会松口。
景爸爸叹气:“你就当心疼心疼你爸爸……”
“我心疼你,那谁来心疼我妈。”景言一句话,直接堵住了男人的嘴。
景爸爸没有料到十几年没见的儿子会如此厌恶自己,这让在国外风光了多年的他很是不痛快,当年就是因为景妈妈强势所以离了婚,没想到多年以后在孩子心里自己完全比不上那女人。
他一气之下,直接绕过奚杉拽住了景言的胳膊:“跟爸爸回去,你妈给你的,我也能给你,言言,跟爸爸回去……”
他拖着景言就要走,景言本就瘦弱,哪里拖得过一大腹便便的男人,想从人手里抽回手臂,结果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只能踉跄地往前走。
就在这时候,奚杉也不顾长幼辈分,只管护着景言,伸手就去捏景爸爸的胳膊。
景爸爸吃痛松了手,景言得了解脱,往后一靠,倒进奚杉怀里。
奚杉把人搂着后撤几步,皱眉看着男人:“你弄疼他了。”
男人气急败坏,目光变得凶狠:“言言,你今天不跟我走,那你以后就没我这个爸爸了。”
景言受了惊,还缩在奚杉怀里喘息,听人这样说,他直接回嘴道:“我从来都只有我妈,没有爸爸。”
奚杉没想到学长会是因为这样的情景而上他家的车。
车门一关,景言就再也不堪忍受地哭了出来,那么多年的辛酸委屈只展示在奚杉一人面前,没有遮掩,也不必寻借口。
奚杉跟他早有默契,一句话都不问,只指挥司机开车。
景言哭着,他就给人递纸巾,哭累了往后倒,他就伸出胳膊接着,生怕学长有半点不适。
那天景言哭着哭着就窝在奚杉怀里睡了过去,还是奚杉摸出了景言家的钥匙并通过询问保安给人送回的家。
当他横抱着学长打开他家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恶劣天气提前回家的景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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