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凉了,卫慈依旧坐在原处,透过小窗眺望摇星湖星星点点的湖面。
陶挽之送童少悬下船之后,返回来,帮卫慈将画笔笔锋浸入笔洗内清洗。
“殿下还饮酒吗?”陶挽之问道,“若是还饮的话,我这就帮你烫一烫。”
跪坐的姿势有些久了,任谁都会觉得酸麻。
但卫慈一直没有改变姿势。
这感觉似乎让她回到了十五六岁,与童少悬现在相同的年纪时,每日需要跪坐在案几前,读《帝聆》阅史籍,接受繁杂又枯燥的储君教育。
从日出到日落,还有不断的考试在等着她。
那时的她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学习是件繁琐无趣的事儿,甚至能心甘情愿跪坐在那儿一整日。
因为,每日她都能见到她的老师。
老师的谆谆教诲,犹在耳边……
“挽之。”卫慈没回答陶挽之的话,反而丢回来一个问题,“你可知道这摇星湖的由来?”
陶挽之也不再问了,主动去烫酒。
“摇星湖的由来,似乎和长孙氏有关?”
“嗯。摇星湖这儿曾经名为摇星府,是长孙氏在博陵的府宅。长孙氏嫡系一脉离开博陵后,此处被拆填成了湖。一晃,也有二十多年了。”
陶挽之将烫好的酒端回来,帮卫慈倒满。
“殿下很少和我说这些。”陶挽之单手握住酒杯,端起,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手腕,“小心,有些烫。”
卫慈接过酒,一饮而尽。
陶挽之想要把酒杯拿回来接着倒酒时,卫慈说:
“摇星府是我拆的。这个摇星湖,也是我填出来的。”
.
童少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她原模原样地从画舫上下来时,将长公主的画展开又看了一遍。
结合方才发生的事,她心里有些猜测,也不能确定,心事重重地往雅聚的方向走,回去寻长孙岸。
没想到一路心思飘忽,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没走回雅聚之处,倒是被几块屏风围在其间,隐约能闻到些饭菜香味。
她居然转到后厨来了。
童少悬四处找路,没想到这临时搭建的庖厨堪比迷宫,转得头都晕了也没转出去,倒是撞见一出好戏。
屏风之后,有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唤了一声:“阿慎。”
“二姐。”唐见微正要准备鸡肉冻,没想到唐玲琅带着张六娘那群小姐们寻到这儿来了。
唐玲琅今日打扮得分外娇贵,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服饰,并不忌讳家中刚刚办完丧事,她应当在热孝期间,反而穿得花枝招展,明艳妖冶。
“哎,阿慎,你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唐玲琅眼里含着泪,看着被固定在桌上的活鸡,连连摇头,
“你该随我回去。就算你耶娘过世了,还有我耶娘可以照顾你和大姐啊。你们这一走,可知道阿婆有多担心?”
唐见微“哦?”了一声,反问道:“多担心?”
唐玲琅道:“自然是夜夜记挂着你们的安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唐见微笑道:“请二姐回去跟阿婆说一声,我被长公主殿下募为家臣,以后便跟随长公主左右。让阿婆她老人家不用担心,我自己的事,自己会料理好。”
唐玲琅长长地叹了一声,侧过身:“你可曾想过,殿下这儿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你再殷勤,也未必能进到殿下的眼里啊。你啊,不过是个在庖厨里干粗活儿的下人罢了。”
余光之中,唐见微发现唐玲琅的发髻上有一个熟悉的金簪,定睛一看,那镂花金簪正是她阿娘留给她的嫁妆之一!
当初她房内所有的私人物件都被杨氏收走,居然连她阿娘留的嫁妆都不放过。
还给了唐玲琅,让她戴着!
唐见微一口浊气疯狂上涌。
唐玲琅自然是特意戴来给她看,让她生气的。
唐玲琅见唐见微僵着脸,知道她看见了,嘴角浮出得逞的笑意。
正要继续奚落她,唐见微的表现千变万化,已经换了张笑脸出来,对她笑道:
“哎?二姐的意思是那常年帮长公主做菜的陶姐姐也不过只是个下人?”
唐玲琅没想到她会把陶挽之搬出来,愣了一愣,没立即回应。
那陶挽之乃是尚书的爱女,唐玲琅是知道的。
堂堂尚书之女竟跑来做长公主府上,做长公主的裙下之臣,简直毫无廉耻之心!
即便唐玲琅心里也顶瞧不上那姓陶的,可也不好直接在口头上得罪。
唐玲琅道:“陶家娘子是长公主看重之人,阿慎怎可与之相比?未免太高看自己了罢。”
唐玲琅今日来就是为了看她的窘态,就是要她难过。
唐见微定不能教她称心如意了。
唐见微就等着她这句话:“二姐说得仿佛多了解长公主似的,难不成二姐也有想要以菜为媒,求长公主垂怜之心爬上长公主的床?可惜,二姐好像不会做菜,五谷不识,只怕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了。”
“你!”
唐玲琅气极,没想唐见微竟然说出如此粗野的话,简直没有教养!
可她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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