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主意是齐鲁文一时兴起提出来的,所以要想收尾收的干净,后续准备上的事情就要更繁琐细致,才能不留后患。

石铭看着忙碌的众人,往季怀旬身边凑了凑:“长兄,你当真决定要去狼孝山上了?”

季怀旬面色沉沉,不置一词。

“其实也好,那个沈二小姐最近突然对你殷勤了许多,事事迎合,”石铭咂舌叹了叹,“我还怕你会因此心软呢。”

季怀旬心里本就烦乱,听他这样说,突然变得更不痛快起来。

扫了他一眼,季怀旬冷冷道:“就算没有我在身边督促,你也要将今日布置的课业仔细背诵,记住,一个字都不能出差错。”

想起那四十几本书册,石铭不禁头皮发麻,连声应答:“自然谨记在心,不敢忘不敢忘。”

“对了,藏灵寺那处......”季怀旬垂眸,长睫微颤。

以为季怀旬是挂念那位渺无音讯的故人,石铭忙道:“我定然会记得去那处问问有没有芙儿小姐的消息——”

“不必再问了。”

石铭一愣:“什么?”

对季怀旬来说,那位“芙儿”与其说是他的执念,不如称作借口更贴切。

眼下是重回宫阙的紧要关头,季怀旬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拥有一个能够相濡以沫的人。因为那个人不管是谁,既然走进了他心中,就会牵动他,成为他的弱点。

他不能有弱点,所以需得守住自己的心,所以找不找到那个人也就无所谓了。

一个人冷寂惯了也就再学不会交心,季怀旬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只是重复了一遍:“不用再去藏灵寺了。”

石铭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多问,道了声是。

院中的两人各怀心思,默默无言,直到响起一声清丽的女声才打破其中的静寂。

“怀君,总算等到你了!”

季怀旬猝然转头,就见阳光下,沈芙在院门口遥遥冲着他招手,笑意盈盈,几乎快从弯弯的眉眼里漫出来了。

“你怎么......”季怀旬眸中惊异一闪而过,又转了几轮光影,重新平复成沉寂的漆黑,才抬脚走近沈芙,“你怎么来了。”

春芽紧紧跟在自家小姐身边,闻言低低咳了一声。

沈芙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要矜持,偏头递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过去。

迎着面前人的目光,沈芙微微低头,假装紧张地搅了搅手指,又有意无意瞧了眼站在季怀旬身边的石铭。

石铭不是不识趣的人,眼珠胡乱转了转,左看右看,总算想到了离场的借口,立刻一拍脑门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这才想起来父亲方才叮嘱我去厨房看看,长兄,我就先走了!”

看着石铭离去匆匆的身影,季怀旬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人。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位沈二小姐与初见时有什么不一样了。

“怀君,你那处的床榻实在是窄小,翻个身都难,还是回我的院中住吧,”沈芙憋了许久,好不容易忍到石铭出了院门,才转向季怀旬,“我那处十分宽敞——”

“无论做什么都方便!”

知道沈芙说话没有轻重,春芽做足了心理准备,听了最后一句,还是变成了颗柿子,烧红的脸都快埋到胸口了。

这话实在引人浮想联翩,季怀旬面上也显现出几分不自然。他看着沈芙满是澄澈的双眼,突然觉得新婚夜时为图省事说那些话蒙骗她,也许并不是一件明智的决策。

轻咳一声,季怀旬藏起情绪,轻声道:“夫妻间,不用在意这些......”

“要在意要在意!”以为季怀旬害羞了,沈芙贴心的抢过话头,“你说过的,既然是夫妻,就一定是要一起睡的。你放心,这件事由我来安排,我会尽量想的周到些,让你院中的人将你常用的东西都搬来这处,不用你费心。”

沈芙掰着手指头,皱起眉苦苦思索:“衣物、惯用的物什、书册......应该没有遗忘的吧?”

季怀旬眼眸深深,听着沈芙滔滔不绝地絮叨着琐事,恍惚间觉得若是身边有这样的人陪着,似乎也不错。

但也只是一瞬间。

顿了顿,季怀旬喉间微紧,神色恢复如常,打断她:“你不用费心布置了。”

难道夫君睡惯了昨夜那张窄小的床榻?沈芙小脸有些蔫蔫的,低声道:“可你那处,两人睡着实在是不舒服,久了怕会腰酸背痛......”

“你多想了,只是刚刚父亲命我出城联络卞城的商铺,我下午就要走,”季怀旬移开眼,不去看面前一脸可怜兮兮的沈芙,语气不自觉带了僵硬的柔软,“这趟来回要不少时日,这事不急于一时,毕竟你我要分隔开好一段时间。”

更何况他这次是存了一去不回的心思,将那些东西搬来搬去,实在没有必要。

原来夫君是愿意搬过来的,只是顾虑出府办事时间久,不想让她今日太过劳累。想到不用再睡那张硬的戳人的床板,沈芙暗暗松了口气。

前世沈芙一直觉得男子就该像父亲那样,有一颗忠心报国的赤诚心肠,而成亲后她见季怀讯整日闭门不出,没什么上进心,并不是她心中理想夫婿的类型,这才一直对季怀讯不温不火,没生出什么特别的感情。

重活一世,沈芙本来都想开了,觉得是自己前世太过狭隘,男子也分许多类型,像夫君这样的也未必不好,最少有时间陪她,不至于独守空房孤寂一生。

此时见他竟然愿意出门做事业的,再联想到刚刚不忍自己劳累的温柔体恤,沈芙越发觉得夫君是一个值得依托一生的好男人。

自家男人要出门奔波,沈芙不禁有些心疼:“委屈你了,平日见你不善与人交际,这一次还是出远门,路途颠簸,实在让我担心。”

“我......”季怀旬被她目光里的担忧看得十分心虚,侧过脸,“石铭也会与我一道,我不会出事的。”

季怀旬本意是安慰眼前人不用担心,没想到沈芙听了这话更加不安了:“你本就是第一次出门,竟然还要带着他那样不学无术的闯祸精?不行不行,我实在放心不下,等下问问父亲能不能陪着你一同去,路上也有一个照应。”

当下民风日益开放,商人出行时带着妻子同行的先例也不是没有,沈芙觉得十分可行,却见季怀讯面色一变,“不可!”

沈芙不解地看过去:“怀君不想我同行吗?”

季怀旬冷面冷心这么多年,还没遇到有人这样关切过她,此时对上沈芙视线,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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