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很不幸,我觉得,我们已经在疫区之中了。”叶父凝重地说完最后一句,眼睛没有离开不远处躺在板车上的一个患者。
只见他浑身抽搐,脖子肿痛,露出的手臂发黑成紫,意识不清,还间接伴随着胡言乱语。
“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圻堵。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惨淡愁云护。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两人横截路。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选自清代人师道南曾赋《鼠死行》)
“之后的路,我恐怕也不一定能保证各位的安全了。”
叶父的话虽然有些绝望,但一行人却有了心理准备。
叶少疾笑道:“我自由体弱,出生时早产,母亲去世。祖父不舍,取字少疾,拴我一命。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既然与阎王争了一命,也不惧再来一次。与天斗,其乐无穷!”
“叶兄,莫怕,我们且向前。”
“有什么好怕的,叶叔叔,我阿爹以前跟着你走南闯北,我男子汉大丈夫,也行!”李达咬着牙喝道。
如果忽视他有些颤抖的双腿,这句话还是十分有可信度的。
“兄欲去何,吾必随之。”何为峰淡然陈述。
“我觉得跟叶小姐走,存活概率比我自己走更大。”宁姜实事求是。
叶父无奈地跟宁姜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个女儿“二次”恩人什么都知道了。
唯有叶叙年一脸感动,大掌呼在宁姜的肩膀上:“徐糯,你放心,我们父女能活着,就一定让你们也活着。”
徐籼瞧着叶叙年这一副天真模样,心里也悄悄叹了口气,想着:叙年姐姐可真傻,这车队里的人,应该就她觉着哥哥需要保护吧。
并不缺衣少食的一行人,行路中除了更加小心避开那些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后顾之忧。
等到了夜里,宁姜看着裸露在外的四头驴子,不禁也有些担忧。
她将自己的想法跟叶父说了一些,第二天便得到了四件塑料“大披风”。
嗯,看那样式,应该是普通饭店里铺在桌子上的一次性桌布。
翻出这个叶叙年也十分惊奇,她没想到学校的超市里竟然还有这个,难不成是为了方便教工过年在家请客做酒席的?
四头驴里,小柔最通人性,虽不愿意,但也在宁姜的武力威胁下妥协了。
其他的三头驴,宁姜也热心肠地帮了些忙。
弄得瞧着这一切的叶父,不禁猜测宁姜是不是拥有动物语的相关异能。
路上慢慢的出现了惨状。
逃荒路上的人也开始一点点增多,虽然并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但是就是前一天目及之地还没有人,第二天就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对比奇装异服的宁姜等人,他们因为天气炎热,穿着的还是短褂。
都是底层人民,并没有什么不能裸露皮肤的规矩。
叶叙年着实不大忍心,她某天晚上又特地搜寻了相关的图片,将其打印,见到这样毫无防范的人,便向前递去一张。
但愿意相信她的人却不多,而且,到了后面,那些缺少食物的人,瞧出叶叙年的善意,就会拼命想要握住她的手,恳求她给一点食物。
叶父眼疾手快地用木棍打落那人的手。
那可怜兮兮求助的人便很快换了一副脸色,他眼神恶毒地瞧着他们,贪婪地看着前面两辆驴车上的布袋,还有些意味不明地浏览着白白净净的叶叙年。
“年年,你不能再这样做了。一旦开了这个口,他们便会像吸血虫一样缠上来,我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叶父罕见地发怒了。
白天的时候,他们曾碰见过一对祖父和孙儿。
那祖父花白着头发,怀里抱着唯一的孙儿。
孙儿“啊啊”地小声呜咽,像是饿得连力气都没有了。
叶叙年见到那位祖父身上除了一个包裹,便再没有其他的行李,身上虽然穿的是长袖,可胳膊肘却破了好几个大洞。
她将几块巧克力夹在传单之中,想要递给那个祖父,但只那一个空隙的间隔,那位祖父便将孙儿往叶叙年这边一塞。
那个孩子之前被祖父抱着看不清脸部,但就在这个动作之后,整张脸便暴露出来,酱紫色的肤色,一看便知是患了病症的。
还好旁边的何为峰动作利落,捡起拴在驴子上的一个包裹朝着祖父砸了过去,好歹将那个患病的孙儿挡了回去。
事后,叶父便拒绝再去帮助叶叙年递传单,他一路沉默,直到这个时候才爆发。
叶叙年低着头挨训,没有吭声。
“年年,我就想我们一家人都好好活着,你要是因为帮别人死了,我还能独活吗?何况,若是你染了病,整个车队又怎么可能不会染病呢?你的举动,除了搭上自己的安危,还要赔上另外七个人的性命……”
“爹,你别说了……”叶叙年声音太小,叶父并没有听到。
“以后不能再弄了,就是晚上弄那些东西,我也不许了!”
“爹,你别……”
“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爹!”叶叙年大喊一声,抬起头,虽然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但她的护目镜已经全部被水雾模糊了。
“我做不到啊!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他们死,我做不到啊!”
“呜唔……你说要是我没有那些东西就好了,我就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救他们,可是为什么偏偏要让我有呢,我每次看着那些东西,我就在想,是不是它们选错人了呢,要是给其他更有能力的人,他们会不会做得比我更好呢?”
“我从小就不是什么天才,也只有您说我聪明,班里从来没进过前三,上个大学也就是名气三本的重本,学的专业也是被调剂,这学期还有可能挂科。”
“您说,就我这么不聪明的人,为什么偏偏让我到这里来?我一点也不想到这里来,到这里来有什么好。就算到这里来,为什么要给我那些东西?是,它们是救了我的命,可是它们也给我好大的压力啊。我每天晚上睡不着,拼命得去打包,可是,还是不够。”
“我速度怎么样都不够快,打包了那么久,还有那么多,要是待久了,第二天又会瞌睡不能帮您赶车,即使都打包完了,我也不敢乱丢。我怕死、怕连累到队伍。”
“我也怕黑死病,还怕失去您啊……”
叶父看着捂着自己太阳穴的女儿,心疼极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因为那些金手指而沾沾自喜,反而因此压力巨大。
这些天,她虽然在做那些十分的危险的举动,但她的神经又何尝不是紧绷着呢?
每次做完这些事,叶叙年都会面带愧疚,弥补似的给队伍里加餐,帮徐娘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队伍中如果谁有需求,不管她能不能帮上忙,她永远会第一个去响应。
他的女儿,为什么他要把她养得这么好呢?
叶父既心疼、又难过,还十分纠结。
他有些疯狂地想放任女儿去做她想做的,又自私地想保证车队和女儿的生命安全。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叙年姐姐,我哥哥没有怪你啊,阿娘和我都没有。”徐籼笑嘻嘻地从旁边探出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是姐姐说话声音太大了,小籼可没有偷听哦。”
叶叙年有几分尴尬地抹干眼泪,但双眼通红的样子显然不能一时平复下来。
“叙年小姐可以去做自己的想做的呀,说句实话,我觉得我们这一行人,若是没有叙年小姐,恐怕也走不到这吧。”宁姜也从旁边探头,继续实事求是。
没错,前世的徐糯确实没有走到这里,她好像走错了,往蜀地的方向偏了。
“不过呢,叙年小姐如果有其他的想法,其实是可以跟大家商量着来的,俗语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估摸大家商量着来,应该能出更好的主意吧。”宁姜摸了摸鼻子,也不确定叶叙年会把自己的底牌说不来不。
其实照她看,那个芥子空间也没什么大不了了,而且里面也就食物、部分消耗品和药物能派上用场。
唔,药品可以瞒着些,其他的东西抖出来,其实也没那么吸引人。
好吧,还是能吸引人的。
不过她觉着,现在的整支车队里,应该没什么会人会眼馋一个有限的食物制造机。
等到了平安的地界,里面的食物在见过世面的人面前,其实也不是大好吃嘛。
“我先声明,叶某并非臭皮匠,应是一个半的诸葛亮。”叶少疾施施然地也走了过来。
“对了,刚才何兄也要我带上一句,他是半个君子,有所得有所不得,也很清楚。正忙着警戒,就不过来了。”
“那、李达呢?”叶父先小人、后君子地笑容可掬道。
旁边的叶叙年同样有几分期待。
“哦,那个二愣子,不必让他知道了。蠢货知道得太多,容易丢了性命。”叶少疾淡淡道,笑容有些瘆人。
宁姜:“……”
叶叙年:“……”
徐籼:“……”(原来哥哥没有把我当做傻子,开心.j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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