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一步说若你流落荒岛,武功重要还是会觅食野炊重要呢?这世上人各有长,强弱本无定数。强者也会落难,弱者亦会翻身,境遇不同结果便大不一样。我们受教作为强者要保护帮助弱者,其实也是希望弱小时也能得到保护。这不只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

雎安认真地慢慢地说给即熙听,即熙有些恍惚,没有全都听懂但似乎又很有道理。

她想了想,说道:“那不就是说帮助别人也是一种交易。”

“当时在招魔台下你救思薇的时候,是要从她那里交易什么吗?”

“我……”即熙就答不上来了。

“有时候这种帮助是交易,但是更多的时候……”

雎安点点自己的胸口和她的胸口:“是以心换心。”

即熙怔了怔,逞强道:“若换不来别人的心呢?”

“自然有可能换不来,但若只想做万无失一的事,这世上便无事可做了,你说对不对?”

雎安仍然笑意盈盈。在他这样耐心的解释之下,即熙终于败下阵来。她看了雎安好一会儿,才悻悻地说:“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善良是人的本性之类的……”

“人的本性并无善恶之分,唯有趋利避害。如果善良像吃饭睡觉一样是天性,那还要我做什么?难道你见过教大家吃饭睡觉的星君吗?”

雎安的语气温柔中带着一丝俏皮。

即熙闻言噗嗤笑出声来,她说:“好吧好吧,你赢了你赢了,你说的有道理。”

辩论有了结果,她就起身想要离开,一转头就对上了阿海犀利的眼神,雎安的声音在她身后悠悠响起:“先把今天子恕师兄教的书文抄一百遍再走。”

即熙惊讶回头,愤愤不平道:“我都认输了!”

雎安微微一笑,好整以暇道:“那也要抄。”

阿海使用暴力毫不留情,而即熙又不愿意在雎安面前撒泼。她只好搬了个小板凳,在析木堂抄了一整天的书文。期间她找各种头痛脑热内急之类的借口开溜,不过跑几步就被阿海逮回去,提溜到雎安面前。

雎安阅览着她抄好的书文,贴心地提示道:“你这里写了错别字,这几个字太模糊了看不清,好好改改。”

即熙只觉得这个师兄是她的命中克星。

即熙被雎安收拾得服服帖帖之后,柏清如获大赦,直接把即熙的管教工作丢给了雎安,并且要她搬到雎安隔壁。即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很郁闷,她越来越觉得雎安说的话有道理,预感到自己很可能真的会变成大家闺秀,她终于偷偷跟一年多没联系的老爹写了信。

谁知她爹不但一点儿没担心她,还对于她进了星卿宫十分满意。回信中让她继续隐瞒身份在星卿宫学习,到时候再骗个星命回来,正好还能帮悬命楼多接生意。

这真是她亲爹?

即熙十分气恼,于是她找了个月黑风高夜,收拾细软离开星卿宫准备再去闯荡天涯。

宫规说三更之后禁止离宫出山,但是即熙向来不把这些宫规当回事。凭着自己多天的精心研究攻破了封门符咒,结果就在山里鬼打墙,直到被值夜的雎安救出来。

原来那封门符咒有好几重,第一重破后就会把破咒人拉进迷阵之中,而破咒人尚且不自知,破的重数越多反而越危险。幸好即熙只破了一重符咒,不然小命都要搭进去。

雎安没有发火,也没有骂她,看见她浑身是伤手足无措地坐在地上,就一言不发地把她背起来往回走。

即熙伏在雎安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道:“你生气了?”

“嗯。”

“……差点死的是我,你生什么气……”她小声嘟囔道。

“就是因为你不珍惜自己的命,我才生气。宫规再三申明夜中宫门落符咒,凶险不可破。你是觉得我们都在骗你,还是觉得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厉害,只有你能安然无恙地出去?你是不是觉得是我们傻才守规矩,不守规矩就是聪明?”

这句话直击要害,让即熙一时无法反驳。其实她初到星卿宫时,确实对同门抱有一种野猫看家猫的傲慢,暗自把他们放在对立面上,所以才天天这个不服那个不忿。

即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从小我就听说不要相信别人,大人的话都是骗小孩儿的。”

雎安的脚步顿了顿,他叹息一声道:“这里有我在,如果你肯信任我,我便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即熙鼻子一酸,说道:“可要是我辜负了你怎么办?”

雎安低声笑起来。

“你能有这种担心,我就很欣慰了。”

那天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夜幕暗淡,雎安的后背很宽阔温暖,即熙小声说:“好黑啊。”

顿了顿,她又说:“我觉得,有点儿疼。”

雎安就放缓了步子走得更稳,右额的星图亮起来,被吸引乘风而来的萤火虫包围了他们,金光闪闪明亮如星河。

是即熙最喜欢的那种金光闪闪。

从那以后,即熙就再没起过离开的念头,在星卿宫一直待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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