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巡更终于敲响了二更的梆子,小皇帝眼珠转转,道:“天色晚了,丞相不如今日留在宫中吧,现在再陪我说会儿话。”她说完就观察着丞相的表情。
丞相的脸是十分温和而顺眼的,虽说是一位女重阳君,却并无刘行雨远远在朝堂上见过的那些个美貌凌厉而惹眼,相反,大部分时间里她似乎都谦恭有礼,你说什么都好,只有关键时刻——刘行雨惦记起第一次在祭天台的离宫里看到安晴云的时候,心里补充说,只有关键时刻,你才发现她是那个棉花里藏的针。
就好像一把利刃,隐在暗处,只有光照过去的时候才会显出雪亮的反光。
“谨遵陛下谕令。”丞相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微笑着答应了。
刘行雨小小松了口气,心里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她拉拢丞相的计划可以说成功了一半了!就像父皇说的那样,对待臣下要恩威并施,刚才问她“你年纪轻轻何德何能做这个丞相”是威,现在邀她同榻而眠当然是恩了。
和丞相讲话太有趣了,书塾里的老先生们懂得虽然多,但同他们讲话并无这般让人觉得投契,而别的皇子和伴读们,虽然大家在一起能说得兴高采烈,却无一人有丞相懂得这么多。
最重要的是,丞相是父皇之外,刘行雨第一次这么近接触到的重阳君,她甚至生出了一种“这深宫之中只有我和丞相是一伙,理所当然亲近一些”的感觉。
她又想,父皇要一个重阳君来做太子少保真是太正确了,难道少阴君能给我正确的教导吗?他们连怎么做个重阳君都不知道。
想着这些心事,小皇帝打了一个又一个呵欠,安晴云实在忍不住了,赶在自己这个呵欠被传染出来之前说:“陛下年纪尚小,要想长身体,还是早点安寝比较好。”
刘行雨正为难怎么提出就寝呢,丞相自己说出口真是再好不过,她开心地站起来,瞌睡都缓解了许多,扭头留下一句“朕去更衣洗漱了”,就蹦蹦跳跳地跑了。
安晴云干笑了两声。
忽然门外轻轻一响,是内侍官云品进来了,这小内侍冲她笑了笑,说:“丞相且随我来。”
云品把她领到不远处一偏殿,后面又进来几个女官,递水更衣服侍,把她从里到外洗了个通透,给了一套素净的衣服,等她穿好之后,云品又把她领回了小陛下的寝宫里。
刘行雨也刚刚从里间走出来,小小少女本来就唇红齿白,白日里辛苦,刚刚看着还有一丝丝狼狈,现在梳洗干净,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了个简单的髻,脸上白白净净,俊秀清丽,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叫她还无端端升起一股罪恶感。
“陛下,臣……”
“就寝吧!”小皇帝开心地宣布,接着就往里间走。安晴云暗道小陛下莫不是像刚才一样就把我丢在这了吧,接着在一旁站着等云品进来给她指定住处。
谁知左等右等云品也不来,倒是刘行雨从寝室的珠帘里探出个小脑袋来,说:“丞相愣在那干什么?”
“臣——臣睡在何处?”
“和朕同榻而眠呀?”
安晴云心里打了个突,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自古以来皇上处心积虑睡了臣下的轶闻倒是没少听,但这小少女分明还没长成,就想睡一个重阳君,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莫不是还有……别的阴谋?
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内里也并无埋伏,月明星稀,院中一片豁亮,还有鸟扑着翅膀飞过。
小皇帝略略有点不高兴了,细长的眉毛挑起来,眉头微微皱着,好像丞相再不来,她就要发脾气了。
安晴云笑了笑,走入少帝的寝室里。
里面熏着檀香,四角燃着宫灯,小皇帝蹦蹦跳跳地走到那张巨大的床前,坐在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丞相来这里坐!”
安晴云从善如流,依言坐了过去。
小皇帝直勾勾地盯着她,丞相倒并不害怕被人盯着,笑眯眯地问:“陛下,臣脸上有什么吗?”
小皇帝兴奋地摇头,说:“太傅说重阳君体态健美,为三才之冠,肯定只有重阳才会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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