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观众都站了起来,时沐愣了愣,也跟着起身,傻巴着眼睛拍巴掌。

人们有序离场时,言之庭却将她带到后台。

黑色的绒幕布,掀开走进去,素白整洁的室内,大大桌台上放置的乐器,泛着金色的光芒。有些演奏家仍穿着长裙燕尾服,来不及更换,却耐心地擦着乐器,放置在黑色盒匣中。

他带着她,穿过人群,向内走去,不时,过往的人仿佛认识他,跟他颔首打招呼,言之庭也举止有礼,含笑点头,微微致敬。

窗前,一位身着白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和一位黑色正装的男子正在说着什么,时沐定睛一看,就是刚刚引他们进来的那人。

言之庭走到他们跟前,那年纪较大的男子看到他,顿了顿。

言之庭笑着微弯腰:“金老师。”

男子留着艺术家的长发,鬓间有了些许白发,他看着他,略显责怪:“多久没见了,看这孩子……”

言之庭笑:“老师,您知道的,高中课程紧,没那么多时间来看您。”

金汶瘦高正气:“哪是没时间,是把我这个老师忘了吧!”

言之庭笑着,面对旁人,总能体面得体,把握着分寸,跟在她身边的那人,不怎么像。

“怎么会?您的演奏我当然会来,只是,看完您的表演,我总是自愧不如,倒常让我感到挫败。”

被唤作金老师的男子被逗笑了,一脸英明却骄傲:“你个小东西,我一手带大的,只怕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个前辈啊,都要隐退啰!”

身旁的黑衣男子似乎是助理,得体地同言之庭握了手,安静听着两人寒暄。

这时,金老师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小女孩,问道:“这是?”

言之庭抬眼:“忘了介绍了,老师,这是我的朋友时沐。小沐,金老师,也是我的老师。”

金霂,虽年过半百,名气却大。年轻些时在欧洲念过书,进修乐理。后来被言季楠请了回来,专门教他弹钢琴,每年都有固定几场的演奏会,闲暇时就被家境富裕的家长们请去当私人家教,他却有骨气,不看钱,只看人,看对眼了就好说,要是看不上眼的,怎么请都请不动。

金老师瞅着女孩局促的眉眼,心觉可爱:“时沐是吧,你好孩子。小陈,待会好好招待一下之庭的朋友。”

助理点了点头,朝时沐温和礼貌地微笑,金丝镜框下的眼睛炯炯有神,温和有礼的模样,倒和她很像。

时沐也笑,学着言之庭的样子微微颔首,小脸红红的,小声不敢说话。

言之庭摆手:“招待就不必了,您晚上还有演奏,下次再登门拜访您,之庭失礼,就先走了。”

小陈却说:“小少爷,晚上开始之前有场宴席,大多数人您都熟悉,不如一起出席……”

言之庭:“我哥去吗?”

小陈掂量了一下,讪讪点头:“大少爷会出席,这次都是界内精英,费琴老师、吴墨老师都会参加,你去的话,那就更好了。”

言之庭摇头,收敛了几分目光:“不用,你们去就好。”

金霂微默,点头,看着他半响,郑重地说:“之庭,你是个有天份的孩子,我教这么多年,心里最器重的就是你!要是做什么决定,先跟我商量商量,别赌气后悔了终生。”

言之庭沉默了会儿,掂量几分,蓦地却笑:“”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心里自然明白。”

“从小到大,只怕是我的事,从不由我来决定。”

——

从文化馆出来时,雨过天晴,天空净白无暇。

门口的侍应见了两人,态度逆转,弯腰送着他们离开。

言之庭在前方,步子很慢,脊背在白色衬衫下却更显得挺直。

时沐抱着两人来时的雨衣,慢吞吞跟在他身后,大约十步的距离,不近不远。

言之庭不回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目视前方,似乎忘了身后这人的存在。

时沐垂着脑袋看着脚步,他的步伐比她大,频率一致,距离被拉开。

她在想,这十步,走过去需要多久。

走着走着,穿过马路,踏上街边的人行道。青红相间的小瓷砖,飘落在地被淋湿的叶子,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栏杆这边,一位老爷爷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步履蹒跚。两人头发都已花白,老爷爷佝偻着腰,步伐很慢很慢,双手握在轮椅的柄上,正在过马路。

所幸,斑马线两旁的车辆停下来,安静地等待两人过到马路另一头。

时沐扭头,没注意路,“啪嗒”,一不小心踩进了水洼。

言之庭听到声响,回头。

时沐提起裤脚,水浸湿了鞋子,荡起波纹,湿润冰凉的难受。

他皱眉,回身走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时沐讪笑:“抱歉,言之庭。”

他掏出纸巾,弯腰,擦着她裤脚的黑泥。闻声愣了,复而拧着眉眼说:“不对。”

时沐:“什么不对?”

言之庭说:“你应该说,还不是怪你,不提醒我看路!这样才对。”

时沐揉揉鼻子:“我平时对你,都是这么凶吗……”

他重重点头:“凶,凶死了,再凶点这辈子估计嫁不出去。”

她居高临下,黑发从两边垂下,不禁噗嗤笑了:“说的像真的一样。”

言之庭起身将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拍了拍手:“不好意思,我从小人送外号顶级预言家,说过的话比塔罗牌还准。”

时沐微笑:“你确定是预言家而不是叫你乌鸦嘴?”

他把手插进口袋,横她一眼:“少爷我风流倜傥,小时候偷偷喜欢我的女孩一大堆!除了夸我没人说过我的闲话。”

时沐横回去,怎么琢磨就不像是实话:“说的就像你的耳朵长在别人身上一样,他们的嘴,你怎能每句话都听得见。”

他却笑:“没有,所以我希望别人说过什么他们就说过什么。”

时沐撇嘴:“切,蛮不讲理。”

那人慢慢伸了个懒腰,毫不在意地说:“小沐,我只是不希望听到你的抱歉。”

她疑惑,将发挽至而后,等着他的下句。

言之庭轻轻拍她的脑袋,眼眸黑亮幽深,明明在笑,却又不像在笑,他说:“就像你亏欠我什么似的,很难受,很不舒服。”

他下意识捂着胸口,白皙的指节干净纤细。时沐不懂,皱眉看着他,想从他脸上寻求答案。

言之庭却转身,避开她的目光,向前走去。

她复而低头,微微叹出口气。

这十步的距离,她没能迈过去。不仅没迈过去,还踩了摊污水,初春里渗骨的冰寒,黑色裤脚上,占了些白色的纸屑,时沐蹬了蹬腿,纸屑却不下去,她哭笑不得

都是什么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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