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的脸,从来是说变就变的,早上还阳光灿烂,过了晌午,黑云滚滚,少顷便落下倾盆大雨。
大雨如注,包裹住了整个天地,元羲回宫一行被迫滞留于驿站。
出门在外,一切只能便宜行事。几个侍女服侍着元羲下了车,预备休整一番,等雨停了再行。
此地离帝都已不远,驿站也不似别处荒郊野外的简陋,十分像模像样。前头自有陈永诚出面,元羲戴了帷帽,被恭敬地迎入了驿站里面。
各地驿站是专为官员在外出差提供食宿改换马匹的地方,平头百姓难以进来,故而此处人也不多,倒也清静。正堂有一二远行的官员,皆是面有疲色,见了元羲一行人进来,不过一个抬眼,便知是来了贵人,忙都低了头不说话。
元羲选了地方,几个侍女麻利地拿出碧纱围屏辟出一清净之所,又各奉了桌椅软垫茶盏糕点等一应器物,服侍元羲坐下吃了口热茶,便侍立在一旁,不教旁人打扰了她。
公主这样的做派这几日一路同行下来都是见惯了的,她的饮食起居所用之物从不假手他人,自有她身边侍女料理,而那满满当当的几大箱行李,却也是用在此处。公主搬家,当真是把锅碗瓢盆都带上了的,用锅用碟也是随时自取,并不用外头的东西。
茶水方才喝过几口,便见驿站的门又打开了,有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以袖遮面一路疾奔而来。旁边驿长上前核对身份,问过才知是几位有功名在身的举子,今日在不远处的云台山游玩,回去的路上遇上这雨,便来此处躲躲。
因有功名在身,驿站一般也会行方便,往年会试,礼部还会发火牌给各州府的举子,凭此牌可至沿途驿站兑换车马。这样的学子书生驿长自是见得多了,本朝天子向来尊重读书人,时有优待之举,见陈永诚无话,便给放了进去。
几名书生进了大堂,擦了脸上雨水,叫了热茶喝了一壶,方才感慨天气多变,今日实在不宜出行。
“彦周兄诗才横溢,方才所作皆是佳句,可行卷,则前途可期。”那群书生里有一人拿着茶盏,有模有样说道。
那“彦周兄”听了此言,脸红了起来,摇了摇头,拱手谦虚道:“小弟才陋,叫鹤洲兄见笑了。行卷之事,非某所能为。”
一旁有人听了他这话,便忙接道:“可不是见笑,行卷之事,时风如此。若真有诗赋入了哪位大人的眼,这命运,兴许就不同了。”
行卷乃是参加科考的举人将自己平日所作诗词文章写成卷轴,自荐给有名望之人,再由此人向主考官举荐,若辞赋入得主考官的眼,阅卷之时有个好的印象,自是十分有利。
时下科举,应试答卷并不糊名,主考官评阅试卷之外,还会参考应试者平日所作诗词及人品名望,故而举子监生行卷之风盛行,以期凭此争取到进士及第的可能。
虽则同行举子皆如此说,但那“彦周兄”却只管摇头,旁人便也不再劝他,反倒谈起了一些旁的。
“于我等读书人而言,最荣耀之事不过金榜题名。十年苦读,谁不盼这一日。杏花园中探花,琼林苑里赋诗,美哉妙哉。”有人摇头晃脑,一脸痴醉道。
众人皆点头称是,学子书生,寒窗苦读,可不就是为了这个。
“若再遇上公主青睐,更是美事一桩。”又有人接话,说完笑了一声,意有所指。
旁人虽觉他狭促,却也都笑了起来,各都摇了摇头。
“谁不羡那沈韶卿,能得公主青眼,琼林宴上当场拒绝公主美意,却能全身而退,占尽风光。”
沈珏自那一回拒婚后,倒成了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既慕其才,能蟾宫折桂,又羡其福,能得公主青眼,而那琼林宴上明明白白的拒婚,更叫天下读书人觉得面上有光。便你是公主又如何,读书人自有其风骨。每每说起此事,个个都觉扬眉吐气,仿佛那拒婚的是自己,出尽风头傲骨不折的是自己一般。
元羲听了此言,不由笑了笑。她在此枯坐饮茶,正觉苦闷,如今听了会儿闲话,倒也排解了些许无聊之意。
陈永诚正要出面,身体不过一动,元羲看了他一眼,作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便只得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好打扰这一群谈性正浓的书生。
“沈韶卿出身国公府,却走科举之路,自是所图甚大。若娶了公主,他的前程便到头了。驸马都尉不过一个虚衔,沈公子如何会看在眼里。只可惜了公主一腔痴情。” 之前一开始说话那“鹤洲兄”笑了笑,说了自己的看法。
一众举子都点头,深以为然。皇帝的女婿不好当,但凡在官场上有些抱负,都不至于去走尚主之路。
有一人喟叹道:“所以说他艳福不浅。那公主难道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却还是在琼林宴上游说天子赐婚,这等冒进之举,也实在是……”他“实在是”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下文。
“实在是有几分孤勇。”终还是那叫“彦周”之人接了这话,一锤定音。
想不到这举子对元羲公主有这等评价。
陈永诚看了元羲一眼,见她眉头一剔,嘴角一勾,他站立的角度看不清元羲眼中之意,也不知她听了此言是喜是怒。
一众人听了“彦周”的话,都叹了口气,却并不接茬。
“应是沈韶卿神仙姿容,迷倒了当朝公主,这才有了琼林宴这一出。”有人感慨一句,喝了口茶,作总结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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