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人察觉到眸色的目光。

从门板上咬出凄惨的声音,似乎是用硬物剐蹭出的。浓稠到令人想到胃液的香气,满上了她的喉咙。

“莫妮卡·贝法流纳”

就在此时此刻,将漆黑包揽成一线的黑暗,成了门后之人与手持灯盏的人唯一的阻隔。

而当她沙哑的喊出这个名字时,仿佛是被硫酸千万遍腐蚀过似的。带着厚重的,连手去触碰都嫌粗糙的颗粒感。是怎么复杂的情感,换来的只有熟稔与抵触。

艾米丽想要垂下这狼狈纠缠的睫毛,继而逃避莫妮卡投来的视线。

门缝吞咬下的阴影横亘在前端,拥有森绿色眼睛的女人把视线往下降着,正好搭在抵在影线前莫约三寸左右的红色高跟鞋上。

紧接着,高跟鞋的主人说话了:

“一趟久违的外出会使你的心情格外愉悦吗?艾米丽,我真是很久没听过你喊我的名字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惊讶。那占据大半部分的,显而易见的表演成分,使得艾米丽发出一声冷笑。她没有去回答这句没有意义的提问,而是另起了一个话头来延续这场久违的谈话。

“贝法流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用舌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尝到因为过干而渗出的血珠。莫妮卡不急着回答,她先是退后一步。她手中拿捏着一盏蜡烛,用雕琢着扭曲咒文的浮雕刻成的金盏,来装一根烧着透明火焰的蜡烛。

透明的火焰。

她绿色的眼睛死死盯住这状似呐喊般的火,就好像长满浮萍的绿海又被雾霭所掩的朦胧。她知晓那些畸形的咒文的含义,它们是一圈又一圈摞叠起的暗号,象征着同意被知情人参透的缩写

——A.Q.B

莫妮卡仿佛清楚明了艾米丽的意图。她弯下腰,顺着视线的轨迹,将烛火送到了绿海之前。明亮却轻薄的光却将她的脸照的小亮,连带着肌肤也泛出骸骨般的死寂,最终消弭于挺拔的鼻梁所陷下的阴影。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莫妮卡用火焰攫取着艾米丽苍白的美貌,并同时用轻佻的语气提出了无用的请求:“我觉得这样的谈话方式十分的令人不愉快。”

着力于门板上的指甲终于深嵌于门面之上,骤然发出一阵令人悚然的声音。“回答我!”紧随其后尖厉的钝语,砸在两人前端的地面之上,没有回响。艾米丽的身形往后退了退,她体现出极渴望获得这烛火的模样,却又与之相违背到做出畏惧且悲哀的举动。

后退,再将门缝合拢几分,令自己躲藏在黑暗中。这样若鼠虫的姿态,成功取悦到了持灯的女人。

她用轻盈的笑意踩碎了,这微小的愤怒。

“好吧,好吧。”她偏开烛盏,说道:“为什么这么做。你是指什么?男人还是那讨人厌的女孩——?”

艾米丽躲藏在黑影中的嘴唇动了动:“莫妮卡·贝法流纳。”

莫妮卡好像被冷到了,夸张用空暇的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好似上面有千万的鸡皮疙瘩。她砸了咂嘴,不乐意地:

“又是她,又是她!吃不到的肉归她所有,你所向我主动提起的话题也有她,可真是令人嫉妒、令人烦厌。亲爱的,她可是穆刻带来的魔法师。”

“穆刻?”

“那个小男孩,那个可怜的小男孩。那个母亲是个被迫做私妓的□□,父亲是个没种的嫖客的小男孩。你是第一个,也是最最特殊的那一个!你知道的,好好想想他之于我这儿做些什么勾当?”莫妮卡狡黠的眨眨眼,好似在对人讨巧卖乖。

荡漾着缜密浓香的空气中,艾米丽面对这张妩媚脸上做出诱人的神情,回报以同样程度的刻薄:“比皮条客好不了多少的勾当。”

莫妮卡不赞同的用手轻轻敲响门板,“别用你那张毒人的嘴伤害我,小甜饼。我所经营的事业既诡秘又伟大!你分明知晓,分明曾经热爱提及,曾经心意与我如此相通。”

“喔?我怎么记得事实并非如此。”

她冷淡的反驳。又看向灯绳上燃着的火了。因为距离的拉远而显现出全貌的焰尖,染着悒郁的深紫,仿佛是深海下浮动的硅藻。而在她眼中这与鸦色相接近的颜色,无端令她回想起昨日被掳去异界之地时,那响在耳边古老而伟大存在的声音。

若硬要冠其以颜色,想必也是如此。

这般,艾米丽忽然笑了,笑的很大声。简短的,像尖哨那样笑声从她嗓子里跃出,一把扼住了莫妮卡的喉咙。

“你在笑什么。”

她莫名的有些烦躁,同时也有些莫名其妙。这接在她伟大宣言厚的笑声,便像极了明目张胆到讽刺,讥笑。莫妮卡压着眉厉声问她,但延绵不断的笑声愈来愈大。艾米丽发觉自己不能回答莫妮卡的问题,仿佛说出一个字,就会留有间隙让快乐将她淹死。

“没什么。”

慢慢的,她的笑声逐渐平息,仍带着喘息的声音飘忽不定的传出:

“只是想到你的事业的确伟大而诡秘。妓院只是压榨年轻女孩的青春,而你则连半分骨肉都不曾给她们留下。”

“别惹我生气,艾米丽!”

“将青春与肉躯奉献于我主干涸之灵躯,从而使灵魂得之永生——难道不是至高的荣幸?”

“千万别同我言说,你主所爱的皆是妓子与貌美.少.妇。难道钉与锤相击,深井投乱石。似那样千锤百炼过的才配与你主所怜爱?难道你口中所谓之荣光,便是强.暴过后连肉.体也要化作他物口中吃.食?”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在数落一个迷途的孩子:

“你让我想起了那些为贵族供给的老鸨,贝法流纳小姐。”

“够了!”莫妮卡恼声打断了艾米丽的话,“我是否近期放纵你太久,让你忘了自己是个阶下囚了?”

“阶下囚?”

她先是喃喃,转而讥讽:“是什么让你认定我是你的阶下囚了?就凭你手中那只丑陋异常的破蜡烛?”

很快,她便无法再说话。

黑暗中翕动的活物捏住了她的嘴,太用力的力道还有疼痛。但这么点纤细的疼痛,比起她心底的畅快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她看着那双嘴唇,擦了艳丽口脂的嘴唇上下碰了碰:

“还记得那被你截断舌头的男人么?今天这出好戏可是他自导自演,而我只是略施小计,做了点儿推波助澜到作用。”

“介于他这一点儿微小的贡献,我便叫吾主之手足将他吞咽下腹。谁叫他这狂妄无知的愚者如此张扬呢?”

“神秘,被捕风捉影的传闻才令人期待。终焉戏码需以压轴之礼待之,不过这也算是这碌碌无为的孬种之良宿了。”

被言辞所呼唤的活体从她的颈根生出,就像被抽出的脊骨。艾米丽注意到那漆黑之物的腹(勉强称之为腹部的部位)有一张清晰可见的,狰狞而丑陋的人脸。

她皱了皱眉:“你疯了?”用不确定的语气,仿佛是在询问。

莫妮卡喋喋不休穿插着一曲跌宕起伏的细碎脚步声。她的皮鞋踱起,噔噔作响。嘴里咬着自己的拇指甲,那饱满的额角,暴起青黑色的经脉。

猩红色的暗幕随着她的怒火愈涨愈高,无穷尽的影瘤颠乱层次,像潮水般蜂拥而至。

“啧,算了。”木质平台的震颤停滞,随之剥捡出她的声音。

“无论你如何评论批判,结果已不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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