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桃英酒楼是桃落府最好的客栈,金子晚也睡的并不好。
他又在做梦。
梦里他跪在床榻前,榻上他的母亲正在咳血,那张依稀可以看出比他还要艳绝三分的脸如今已然尽染风霜,她用尽全力死死钳住他的手,用凄厉的声音句句催他发出最阴狠的毒誓去保证这一辈子都做盛溪云一条最忠心的狗,盛溪云要他死,他就不能活;
场景转换,他又看见在潜邸的那天,先帝送来的酒装在青底白花的酒壶里,盛在盖着金色布料的底盘上,盛溪云对他说,子晚,你帮帮我。他说好,拿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一饮而尽;
场景又转换,盛溪云登基那一天,群臣跪伏山呼万岁,他没有跪,他也没有上前,他只想站的远远的,越远越好。可盛溪云不允他,他非但不允他远离,还要拉着他陪自己登上城楼,尽享这全天下的盛景和尊荣。可金子晚并不觉得开心,他只觉得厌烦;
他在金府醒来,入眼的是盛溪云的那张他已经看了二十年的脸。盛溪云轻柔地摩挲着他眼下的那粒泪痣,又用那种语气共他说,子晚,你帮帮我。他想吐,但他还是说,好。第二天,金府变成了督主府。
金子晚想醒来。
他在颤抖,薄薄的眼皮之下眼球无数次地震颤,在最后一次终于冲破了桎梏。
他醒了。
***
金子晚下楼的时候,在大堂里正好和顾照鸿相见。
顾照鸿对他问了早,金子晚也对他点了点头。
顾少侠犹豫着问:“金督主可是昨日吓到了?”
金子晚:“……”
在旁边催着小二上早饭的陆铎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顾照鸿没有对他们的反应有任何的反应,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眶:“我见金督主眼下有些微的青黑,许是休息不好,思来想去,昨日也只有一件事能引起惊吓。”
金子晚生的白皙,眼下微微一点青黑,便明显的很。
闻言,他只觉得好笑,他在顾照鸿对面坐下,问:“你既知道我是九万里的督主,那必然也知道九万里是做什么的。”
“那是自然。”
金子晚心想这是你自己不想吃饭的,说道:“你既知道,那便也应知晓九万里的酷刑,剥皮断椎开口笑,哪一个不比刘府泥土下的那点玩意儿可怖?”
顾照鸿却是笑着摇摇头:“金督主何必故意如此?”
金子晚一怔。
小二正把两碗清汤面端到他们的桌子上,顾照鸿低声道了声谢,他倒了些辣椒油,陈醋,麻油进面里,解释道:“我若是真的全然信了关于金督主的风言风语,我便早就如督主昨日所言那般找借口溜走连饭都不吃了。”他吸了口面条,等咽下去才又继续道,“顾某一向只信自己,所以只信亲身感受。”
金子晚垂下眼,伸手拿过筷子翻搅起碗里的清汤面,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并不见得比顾少侠手里那碗面来的清淡。
陆铎玉坐在隔壁桌吸溜面条,一边竖着耳朵偷听,听着听着心里犯嘀咕,这临风公子到底对督主有多大用,怎么这都能容忍。
金子晚吃了能有个两三筷子的面,就放下了筷子,不再进食。
而顾少侠就胃口很好,连汤都喝了半碗,见金子晚如此,不由得诧异:“这面可是不符合金督主胃口?”
这吃的可也是太少了点,连寻常女儿家都比这堂堂九万里的督主吃得多。
金子晚淡淡:“不妨事,我一向如此。”
顾照鸿似是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用一筷子的面堵了回去。
也不是多深的交情,又何必管那么宽,徒惹人厌烦。
金子晚那碗里是真的清汤寡水,估摸着除了盐也没什么其他的佐料了,再看顾照鸿那碗里,刚才也说过了,辣椒油、麻油、陈醋,看上去红通通的。坐在一旁的陆铎玉也几乎放了半瓶的辣椒油进去,那碗面红得比顾照鸿的都吓人,金督主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胃里隐隐作痛。
待众人都吃过饭,便都一路去那刘府上,这一晚过去,有多少尸体也都该被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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