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景阳三年,深秋入冬,河边柳叶飞落入泥,空中还隐隐飘落点点细雨长丝。
秦昭昭一大早便好生打扮一番,只带上了贴身丫鬟翠儿往远映湖畔赴约,三日前,她头一次约到了陈子暮的游船。
京都有传言,金玉雕琢皇家门,千金一眼陈家郎。
陈家郎便是昭昭等着的那个人,陈子暮。
陈子暮是三年前跟着他的父亲御史大人来到京都,御史大人原本是边野城关的状元郎,寒门子弟出身,在外挫磨了十五载才得到当今皇帝和丞相的赏识,秦昭昭的父亲秦国公也曾说,陈大人不容易。
昭昭便是在第一年遇见的陈子暮。
如往常上宴赴会时,昭昭在宴门外看见正在给附近小乞儿郎吃食的陈子暮,撞见之时,昭昭尚觉得冒犯,正准备悄声退下时,她看见陈子暮居然抬起头毫不避讳地朝她温和一笑,那一面的笑容,让昭昭记到了现在。
都城世家贵族子弟都不屑于接触乞丐儿郎,有些愿意馈送的也只是为了博得一个好的名声,并不真心愿意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儿当成一个有血肉的人。
昭昭惊讶于,陈子暮毫不避讳且似乎对帮助小乞丐儿之事稀疏平常,这万分难得,昭昭原先也乐于帮助,但在贵族圈里待久之后,她发现那些人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他们不愿纡尊降贵去施舍别人,因为担心脏了自己。
那日,昭昭着重关注起这位新进贵族圈的人,又让人意外的是,他明明才华横溢却又懂得不冒尖,与众贵女交谈时,有礼有节,无论对方何品级都相同礼貌对待,昭昭特意察觉到,即使是遇到世子们的为难,他也一笑而过。
他们这些人中,真的好久未出这类极品了,于是昭昭盯上他了,但她没想到,除了她,当场很多贵女也同样盯上了。
陈子暮头次赴宴便成了贵女圈里的香饽饽。
昭昭刻意寻着机会与他认识,又寻着机会想让他记住自己,昭昭成功了,陈子暮知道她的名字,眼中也看到了自己。
但这三年里,坊间逐渐有个传言,秦国公之女秦昭昭心慕御史之子久矣,但妾有意而君无心,即使舔着脸无数次去倒贴,别人才子也不会喜欢她一个草包美人。
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但字字戳心,她秦昭昭确实除了长得美一点,毫无才华,论琴棋比不上丞相之女,论画技比不上国子监之女,只有那字可以拿的出手,但日常没有用上便也没有人知道。
这样的昭昭如何配得上那各方面皆优秀的陈子暮?
配不上,即使家底好又如何,御史职位也并不差,况且,陈子暮正当红。
但昭昭还是约着陈子暮了,这次的游船她打听到陈子暮正是休沐日,又恰他喜欢落花,因此约着上离城街道不远的中心远映湖赏秋,只是天公不作美,下起绵绵细雨。
昭昭踮起脚尖往湖岸上探望,翠儿打着粉面桃花伞努力遮着她家小姐的脸。
“小姐,都等半个时辰了,这雨怕是要大起来了,咱们先回去吧。”
湖岸上人来人往,就是没有看见她要等的人,昭昭不死心,将伞面往回拨,回道,“要是不来,总会派人来告诉我的,不行,我好不容易约上他的。”
“小姐!”翠儿无奈,将伞边又靠近昭昭,深怕她淋着雨。
昭昭因着出身遇难产,自小体寒羸弱,秦国公向来含着嘴里怕化了,事事都可由着她,但唯独身体大事不可由着,若今日淋了雨,回去又得躺上三天不能出门。
湖岸边人来人往,那人像是不会来了,昭昭渐渐失落。
雨渐渐下大起来,湖面上跳动着点滴水花,本在路上慢走的人都跑动起来,还在岸边静等着的两个人越发显得突出。
在湖岸边上的一家观景客栈里,有人认出了昭昭,那人指着穿着粉衫的昭昭,眯起眼道,“还真被子暮兄说对了,秦国公的女儿真是追他追的死紧,今儿子暮要坐船从这路过,她一大早就在着蹲着。”
“堂堂国公之女,怎么如此轻浮,果然有娘养的和没娘的总是有些区别。”另一位华衫公子说道,他也京都世家圈的,家里有个妹妹,常听他妹妹讲秦昭昭的那些事迹。
雨大了起来,昭昭还在湖边待着,风雨渐大,两个人人在风雨中摇曳,客栈里的人见到没有心疼过,只是越发觉得此女顽固轻浪。
华衫公子摇头道,“真是心疼子暮,被一膏药这样黏着,幸好今儿下了雨,估计是不会坐船过来了。”
“子暮兄坐船过来作甚?”
“丞相让他检查城内饮水,这几日都忙的很。”华衫公子道。
雨渐大,翠儿带的油纸伞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昭昭一边被翠儿催着,她又一边盼着,眼眶渐渐着急红了起来。
在湖边不远处的一槐树下,打着黑面大油伞下站着一个束着玉冠的男人,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玄面青色简袍,眼睛黑而沉着的看着湖边的两个人,眼见着那粉面油伞快要支撑不住,男人一手紧捏住自己手上的伞柄,伞柄冰凉的触感直刺入掌心,他很想过去,但他又知道,她等的不是他。
“昭昭为什么在这等着?”不知多久,男人才问了这么一句,话语从胸中闷出,满嘴苦涩。
旁边的下属回答,“秦小姐约了陈家公子游船,陈家公子似乎没有时间赴约。”
“那他在做什么?”男人冷声开口。
下属半晌不说话,陆臻横眼看过去,才听见回答说,“殿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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