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晋再见到翟虎,果然见他满脸喜气,只眼中略有两分忧虑,心中早有猜测,还要假作不知:“大当家一脸喜色,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翟虎这人很是迷信,与兰姑数年未能生出个一儿半女,新夫人上山没几个月,财神爷前脚进了门,后脚新夫人就诊出了身孕,顿时大笑:“是你小嫂子有了身孕,这可是双喜临门啊!”

朱大公子上山就是双喜之一。

封晋拱手:“那可真要恭喜大哥后继有人了,恭喜恭喜!”他紧跟着便皱紧了眉头:“就是不知道大哥对孩子的将来可有规划?”

翟虎一愣:“孩子的将来?”现下还揣在二夫人的肚子里,谈将来尚早吧?

封晋立刻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好像忧心未来小侄子的绝世好叔叔说道:“大哥待我亲如兄弟,我就不藏私,有话直说了。”

翟虎:“贤弟请讲——”

封晋:“诚然大哥占山为王,官兵几番前来都在大哥手里吃了败仗,谁人不赞大哥英雄了得?”在翟虎面露得色之时,却话锋一转:“不过为人父母者,无不为子女殚尽竭虑。我听说小嫂子家中父亲是读书人,也不知道她是想孩子将来子承父业呢还是下山做个读书人?”

此语正中翟虎心坎。

他拍膝叹道:“果然贤弟与为兄有缘,事事为我着想。你小嫂子是漂亮聪慧还识字,当初抢上山来我还得意过好一阵子,只要她再给我生个儿子,哥哥我这辈子也就圆满了。可是你知道她当时怎么刺我的吗?”

封晋故作惊讶:“怎么刺大哥的?”

翟虎捶胸:“她竟然说自己沧落贼窝就算了,可不想子孙后代都背着山匪的骂名。我当时不以为意,日夜耕耘,总觉得有了孩子她会改变主意,可是刚刚大夫诊出来有孕,她便使劲捶肚子,死闹活闹不肯生下这个孩子,说是就算生下来也要掐死了,省得将来做个打家劫舍的匪人,令列祖列宗蒙羞。”

封晋暗赞一声聪慧,小心翼翼试探道:“做娘的替孩子打算也没错,就是不知道大哥心中作何感想?是想在郭公山做一世无本买卖呢,还是想个别的营生,让孩子将来能够堂堂正正闯荡四方?”

翟虎苦笑:“当时上山是情非得已,在山上这六七年年,还真没想过将来之事。若不是有了这孩子,为兄还从未有过长远打算。”

封晋趁热打铁:“大哥以前没想过,为了小侄儿的将来,现下再想也不迟。我来这些日子,只觉寨中秩序井然,况大哥治寨有方,手底下的兄弟们也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得大哥庇护,也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难道就没想过归顺朝廷?”

不提此事便罢,一提此事翟虎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

“别提什么朝廷了!现如今的大燕朝廷从上到下全都不是好东西!当今皇帝的亲爹就是个乱臣贼子,当初假装忠心耿耿,等到位高权重就杀了天子自己做了皇帝。他那个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听说跟当时的太子还是发小,外间都传将来又是一段君臣佳话,好嘛转眼他就一杯毒酒结果了前汉的太子,帮自己的亲爹扫清了篡位的障碍,顺便把自己送上了太子之位。”

封晋:“……”

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祖宗跟亲爹,还是头一回。

偏偏当事人义愤填膺,倒好像前汉遗臣,把在二夫人身上受的气全都发泄了出来:“做皇帝就做皇帝,反正前汉的天下早被瓜分,不管是姓封的还是姓谢的,又或者姓萧的做皇帝,只要别视百姓如猪狗,大家都要安生日子过就好,可是你知道封益派了谁来做舒州牧吗?”

封晋:“听说舒州牧姓闻?”

其实他还真知道。

如今的舒州牧姓闻名垚,正是今上封益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如果说前汉太子与封益有发小之谊,那么闻垚便与封益有手足之情,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父亲都在前汉军中效力,甚至闻垚还替今上以身挡刺客。

后来前汉四分五裂,先帝取而代之,封益两家地位相差甚大,从世交变为君臣,但今上与闻垚之间的情谊也并没有变。

故而无论底下有多少弹劾舒州牧的折子,今上都能面不改色的压下去。

来舒州之前,封晋就知道自己此行凶险。

一方面是张氏欲置他于死地,其父调派给他的都是老弱残兵,当然若是闻垚因此而杀了他,恰好离间了君臣,到时候国丈张承徽还能顺便收拾了闻壵为他报仇,在今上面前也有正当理由,一石二鸟;另一方面就算他侥幸平定舒州之乱,势必要与闻垚过招,若是杀了闻垚,只恐有人指责今上忘恩负义,到时候他也定然会被今上厌弃,与大位无缘,更是一箭双雕。

翟虎可不知封晋满腹苦衷,只管自己骂的痛快:“舒州牧可不姓闻么?封氏一门乱臣贼子,连治国也是乱七八糟,听说派了自己的心腹来舒州,你看这些年舒州成什么样子了?那姓闻的好像全身都长满了耙子,恨不得把自己治下的土地都细细的耙过,连半点油星子也不放过。只要在舒州境内为官,送的银子多就能升官,有那衙内恶少杀人夺妻,只要在他那里出得起价就能摆平了。这是什么世道?!”

他说到激愤之处,一掌拍在桌案上,那原本造就的粗笨桌案竟然从中裂为两半,轰然倒塌。

封晋:“大哥别恼!咱们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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