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奎做了很长一个梦,梦到娘在窗前拿着心爱的乌木梳子对镜梳妆,他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大叫着:“娘亲娘亲……”

娘亲扭头冲他微微一笑,霎时间一股血流从她颈上喷涌而出。她的手上不是梳子,而是一把长剑,父亲在旁边一脸阴沉的看着她。

他大哭着扑向母亲,却见她的脸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她指着外面的厮杀声与通红的天空,悲愤的诅咒:“勾结异党,残害手足,屠城放火,岂可为人?我只愿王霸天日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嘶声力竭的哭着、喊着,无数士兵冲了进来,女人的身体却着起火来,火光一下子将所有吞没。

黑暗中,他彳亍前行,这仿佛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山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前走,只是机械的挪动着脚步。

突然,面前出现了声音,一个身着铠甲,满身是血的男人被铁链绑着跪到地上,他满腔怒火,向黑暗中的一个人怒吼着,让周延奎想到山林中的猛兽。

黑暗中的人说了什么,十几把长刀瞬间劈向男人……男人像山一样倒下了,震的地面轰隆隆直响。黑暗中的人出来了,手握长刀,对着地上的男人猛地一挥。

周延奎看着那脑袋如球一般飞向自己,与此同时,父亲王霸天惊慌的脸出现在面前。他只觉的头疼欲裂,眼前一黑,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再醒来时已经在一条晃晃荡荡的船上,有人在不停的说着什么粗鄙之言,还不时哄堂大笑。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看不见他们,只看到远处水天相接,白鹭齐飞,美景如画。

这时,伴着美妙的音乐,一叶扁舟入画,舟头一个绿衫女子轻吹洞箫,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前方。

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见眼前蒙了一层白纱,四周的笑语也散去。皓月当空,安静的让人不敢出声。

他听到轻轻的拨水声。寻声望去,眼前出现一池温泉,雾气缭绕,白臂无暇,一个女子正在其中畅游。

突然,她好像觉察到什么,猛然向这边看来,周延奎下意识去躲,却对上琦云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怎么,你认得这把锁?”

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银锁,这让他不知所措。

“不,不知道。”他跳下石头飞也似的逃了。

他拼命的跑、拼命的跑,想把一切甩在脑后。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琦云站在雨中悲痛的看着他:“你不相信我吗?”

她举着手发誓:“周延奎,我若有心害你,天理不容,短折而死!”

他在茫然的瞬间,似乎眼前都消失了,他们又站在了客栈的房间。

“如果我放弃报仇,”琦云突然转身,泪流满面:“也放弃镇西府的婚约,你要不要带我走?”

他的心慢了一拍,也犹豫了一拍,就这瞬间的功夫,她的眼睛失了光彩,转身离开。

他伸手想抓住她,挽留她,可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一步步消失在视线之外,心如刀割。

“琦云……”他心痛的不能呼吸,只好在口中一遍一遍喊她,但无济于事,她没有回头。

身边好像什么人在说话,他喉间呜咽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却看到老板娘通红的眼睛和欣喜的目光:“他醒了……”

王毅枷狼狈的脸,老板欣喜的脸一齐出现在面前。

“怎么样?能看到我吗?”王毅枷焦急道。

周延奎喃喃道:“琦云……”

所有人一愣,面容严肃起来。

琦云死了,死状凄惨,成为周延奎一辈子的噩梦。

白袍人离去时将所有尸体付之一炬,大火在沙漠烧了三天,周延奎做了一个长梦,睡了四天。

就在他醒的那日,王毅枷瞅准机会杀了留下看守的白袍人。老板一家和幸存的那位异国王爷,以及他身边的黑胡子大汉总算松了一口气。那两人怕再发生什么意外,立刻起身前往中细城,而王毅枷也在同一时间骑走客栈最后一匹马。

客栈中只剩一个周延奎。

老板娘推开房门时,一股刺鼻的酒臭味迎面而来。周延奎躺在角落里,身边的酒坛碎了一地,而他本人仿佛没有了灵魂,眼睛空空的望着天花板,根本没有发现来人。

老板娘将食物放在凌乱的桌子上,从斑驳的墙上拔出剑走到他身边:“你自诩为剑客。剑客不离剑,你这样将它乱丢,还算什么剑客?”

周延奎置若罔闻,只机械般道:“给我酒。”

老板娘叹口气将剑塞入鞘中,静静道:“借酒浇愁愁更愁,你若真想好起来,就离开这个地方吧。反正你也不喜欢,今后一辈子也别来就是。”

看他丝毫没有振作的意思,老板娘不由的怒从心起,一把推开门向下面道:“谁给他递的这么多酒?”

三个伙计面面相觑,连忙摇头。老板拿着钥匙气喘吁吁的跑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同样脸红扑扑的伙计:“夫人,酒窖的门被人踹了,我方才修缮了一番。”

老板娘转身看了眼摸索着四处寻酒的周延奎,一把关了房门铁青着脸下楼向后面走去,四个伙计看向老板,老板挠挠头也是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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