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月沉默了一会儿,认真思索起来。雀翎比她小上许多,长得可爱,性格也可爱,会做饭还做的很好吃,女红这些更不在话下。叫谁遇上这样的小妹妹不喜欢她,不想照顾她呢?可她始终对她喜欢不起来,非但不喜欢还十分厌烦。

难道是因为女子善妒,她是在嫉妒雀翎?

罢了,她想,嫉妒就嫉妒,索性就大大方方承认:“谁说我喜欢她,我恨不能把食盒砸在她脸上,叫她再也不敢出现。”

白枕溪笑出了声,问她:“那你为她烦什么?”

成月哑口无言,许久才自暴自弃的说:“我烦的是我自己,气的也是我自己。她同母亲争吵时我听到了,我知道她要嫁人了高兴的很,却不是真的为她高兴,只是觉得不用见到她了所以高兴。可是她说今生非你不嫁,哭着跑来敲门,我……我突然很害怕。”

她说完,心里也舒坦多了,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小肚鸡肠?”随后拨着杯沿自问自答:“的确啊,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这许多。喜欢一个人便对她好,讨厌一个人就疏远些。”

“唔,倒是像你的风格。”

她却忍不住想,宵晖果然是讨厌自己的,心里虽然早就明白,却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晚间,雀翎仍未归家,她肿着眼睛出现在餐桌上,身上穿的是白昙的一件雾霭蓝的裙子,仿佛是故意的一般,白枕溪穿的也是件雾霭蓝的衣服。成月看着满桌好菜,突然后悔告诉了她白枕溪的口味。

雀翎是个讨人喜欢,也懂得如何讨人喜欢的姑娘,成月能看出白昙就很喜欢她,白枕溪虽然冷淡,却也并不讨厌她。这一对比,更让成月觉得自己像个怨妇。雀翎甚至为白天的事向成月道歉,称自己莽撞吓到了成月。成月摇摇头,只说自己也有不对,“雀翎你的婚事,你母亲可松口?”

话刚落地,雀翎又红了眼眶,“我、我已有心上人,”她说着偷偷地看了白枕溪一眼,“我已立誓此生非他不嫁,若逼我急了,便是身死魂消也不能从。”

白昙叹道:“好个贞烈女子。”

成月却冷冷道:“不是贞烈,是傻。将自己的性命依托在他人虚无缥缈的爱情上,他若爱你还好,若不爱你此生又当如何?女子的命也是命,缘何就比男子的轻贱些,我方知是女子大多自己轻贱自己。”

雀翎申辩:“非是轻贱,而是雀翎一生只能如此,不似月姐姐还有的选。”

她硬声道:“不能嫁与有情郎,雀翎宁一死。”

“别整天死不死的,整的跟真的似的。你口口声声要为人家去死,人家却未必中意你,你问过他的意见没有?”

她说完,白枕溪警示地看了她一眼,成月闭了嘴,颓唐的垂下了头,方觉得自己的失态。

对一个豆蔻年华、春心萌动的少女来说,爱情的确是大过天地的东西,她自己也经历过这个年纪,最明白不过。本不该这样较劲的,放在平常,她听了顶多一晒,可偏偏今日火气这样大。

或许是因为那碗馄饨太辣?

成月悻悻地放下碗筷,准备起身,雀翎却叫住了她,一抬头豆大的眼泪断了线般落下,“我知道,你也喜欢他。”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成月不知所措,尴尬至极,此刻只想逃离,“你别胡说。”

她扔下这样一句话跑了出去,没敢看其他人的脸。明明没有雨却觉得眼前是雨,耳边也是雨,那雨看不见摸不着,落在她的身上直接沁到心里,冰冷的让她止不住打颤。

一只素白玉手在“雨中”拉住了她,是白昙。

“我、我不喜欢他。”成月没来由的冒出这样一句话。

白昙只是说:“回去吧,他等你多年,这句话该你亲口对他说。”

成月愣住了。白昙说他等你多年,她才知道白枕溪的那声“骗子”有多温柔。

邕族十年为一则,白昙告诉她,白枕溪七则时于雪中救下一头红狐,取名阿月,珍爱非常,却被父亲以玩物丧志为由打杀。次年元春他在雪中捡到了重伤昏迷的成月,拼着受罚救下了她。

而伤好之后的成月消失无踪,白枕溪在洗尘镜中寻了几年,本已放弃,成月却在他十则,正成人礼过出现。其间已过三十年,他随成月一同下山入凡尘,又被弃,在人间蹉跎十载不肯归山,全因成月一诺。

“可怜他与雀翎……成姑娘我知你非凡人,你有鸿鹄之志,可我弟弟一心待你,你既无意于他,何苦累他修行。”

“雀翎?”成月不解。

白昙语气平淡的说:“是,雀翎就是红狐转世,他此来人间是为还那红狐的债。”

种种因缘一桩桩一件件的铺陈开来,原来竟都是注定的劫。

被活活打死的红狐是头一心向道,积德行善的灵狐,本稍加修炼即可成仙,却因白枕溪而枉死,虽不是他所杀,这账却算在他头上。后来狐狸轮回,因死的冤屈,又是神族所杀,阎王特许它转世为人并允它一段情。

白枕溪十则,也就是一百岁成人礼上邕族的卜命师算出他命中劫数,须得还那狐狸投生的女子一段情债。而那时,他救下成月,误以为成月就是那只狐狸,稀里糊涂来了人间。直到上元节。成月无心牵线使得他二人相见,上元节那一面,他就已经知道雀翎的身份。

成月愣怔怔的听完,突然大笑起来,“好傻!好傻!”她扶着白昙的肩膀,转而语气轻松的调侃:“竟是如此那该成全才对。我阴差阳错,好险毁了人家一桩好姻缘。姐姐且放心回去,我不会做那棒打鸳鸯不识趣的恶人。”

她没有同白昙一起,她笑说没吃饱,再去吃碗馄饨,转身走进漆黑小巷。

黑色的房檐挤压着天空,夕阳落下,带走最后一丝暖光。她捂住胸口,靠在墙边大口喘气。像吞了一个坚硬的石块,堵在心口,不疼,却压抑得简直要停止心跳。她看向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在起伏。

她自嘲的笑笑,万剑穿心,倒一点不冤。紧接着,她听到了系统机械的任务提示音——任务进度57%

夜色渐深,街上已无多少行人。成月独自坐在石桥上,远远看去像是要跳河。她手里拿着一张系统刚给她的文件,准确来说是声明,关于这次系统漏洞的声明——针对此次系统漏洞说明及补偿,开头一个加黑大标题,后面是一堆程序化的说明,然后是重点。

“本次时空错乱原因仍在分析,暂时关闭时空通道以防止用户非意愿下二次穿越。针对本次补偿,系统提供副本内使用金手指一次,用户已选择副本金手指:成为江寻月”

成月写下那五个字,最后郑重的签上自己的姓名,耳边响起了系统机械的声音——金手指启动。蓝色的光芒将她笼罩,转眼间石桥上没了失魂落魄的女子,多了个巧笑倩兮,背着黑白双刀的小姑娘。她又大又黑的圆眼睛像是无机质的宝石,笑容里三分可爱,三分阴郁,十分邪气。

她蹦跳着踮起脚尖跳上石桥墩,那里有一个红着眼睛的小姑娘,瞪大眼睛正惊恐地看着成月,不,现在是江寻月。她向小姑娘打招呼:“雀翎妹妹,你都看到了?”

“不!不要杀我!”雀翎漂亮的眉毛拧作一团,泪如雨下。

江寻月弯了弯眼睛,两个梨涡像暖风拂过的清潭,手上白色的弯刀在月光下仿若披了一层雪,雀翎本该逃,却看呆了。极美的刀刃,欣赏它,需要付出的是生命。

“雀翎!”

比声音还快的,是白枕溪的冰刃,生生阻断了江寻月落刀之势。江寻月咯咯的笑起来,“好玩儿!”话音刚落黑刀出击,以不可抵挡之势迅速袭向雀翎。小姑娘大叫一声跌坐在地,吓得紧紧闭着双眼像只垂死的幼鸟。

可等了许久,刀刃仍未至,她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白枕溪挡在她身前,黑刀距离他的心脏仅有一寸之遥。

狸奴的刀柄紧紧握在江寻月的手中,她脸色煞白,刚才,若非她拼命拦下,这把刀现在就该插在白枕溪的心脏。她收起刀,惊魂未定的看着白枕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雀翎,忽然笑了,却不是江寻月邪气的笑,她笑着说:“真好,你们互相在意着彼此。”

她笑,白枕溪却恍惚看到她落下泪来,他犹疑了一下,喊她:“阿月?”

江寻月愣了一下,仿佛听见了极好笑的笑话,她一字一句道:“我是江寻月。你认错了,一开始就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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