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妩跪坐在他的身侧时,被锋利的匕首横在脖颈间。

她动作顿了顿,却仍是当那匕首不存在一般,将手上的黑色大氅披在了谢煊身上。

那匕首在冷风浸过,脖颈间便是如同贴上了那寒冰的冷雪一般寒凉。

妺妩却仍旧神态自若,行云流水地斟了一杯茶,这才一手捧着递到了谢煊眼前:

“大人,天凉了喝冷酒不好,还是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谢煊仍未放开那匕首,眉眼之中仍带着冷厉: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所有的人都会离他而去。

过去温家的旧臣,他那些熟悉的,曾经叫过叔叔伯伯的人,那些对他不能再好的人,此刻一个个皆骂着他,恨不能将他刀剐。

李将军骂他杀人无数坏事做尽,便活该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所有人都怕他又恨他。

眼前这个女人不也是一样?

正如她的心也从来不在自己身上。

谢煊匕首丝毫未退,眼见着都要陷入她娇嫩的肌肤上。

她却仍旧抬着头,目光盈盈便如含情一般温柔如水,只是定定望着他:

“大人若要杀,那便动手吧。

妾的命本就是大人救的,大人若是想收回,妾也毫无怨言。”

谢煊垂眼,看着她此刻柔顺地好不反抗,也不惊慌。

只是闭上了眼仰起头,任他主宰。

匕首上血痕未沾,此刻粘在她那白玉的肌肤上,带了一道红色,便显得更加刺眼。

谢煊皱了皱眉,收了匕首放在桌上,却仍是不接那茶,兀自仰头喝了杯冷酒,随后说道:

“你不该这时靠近我。”

靠近他的人,或是已经为他而死,或是恨他入骨。

亦或是曾同他出生入死,此刻却恨不得他立刻死去。

靠近他的人,也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听了这话,妺妩却仍旧执着地捧着那杯暖茶,声音如呢喃一般叹息:

“那是他们不了解大人。

其实大人,也是个很孤独的人呢。”

谢煊正欲再次喝那冷酒的手一顿。

他定定地望着酒杯。

此刻,因为捏着酒樽的手指过于用力,就连酒面上都微微泛起了丝涟漪。

谢煊嗤笑一声说道:

“孤独?

你不知我权倾朝野大权独揽,想要谁是性命就要谁性命又有多痛快!没人敢得罪我,何人不曾羡慕我!”

“可妾却知道,大人此刻并不痛快。

这时局如此,妾身如浮萍,大人又何尝不是?

一人独行,从来都是这世上最难熬的事情。”

那般软语腔调,此时说出口的话,声音软的轻轻地随风飘过,却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谢煊耳中,仿若缠在了他的心间,便再也挥之不去。

而此刻,她依旧仰着头,定定望向他冷厉眉眼,却还如平日里一般温柔。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仿佛能将他定在原地:

“大人其实,是个好心人呢。”

听完这话,谢煊却往后一仰。

靠在那冰冷如铁般的白石地面上,谢煊两指捏着额角,以手遮面,扬着唇角想笑。

却是半分都笑不出。

如今,她是三次说出这话了。

第一次是在马车里求他,他只当是笑话。

第二次是自己救了落水的她,只觉得她是温情软语又懵懂,不懂何为险恶的笼中雀鸟。

然而此刻她在说出这话,他却只觉得自己心中酸胀,似乎是冷硬的铠甲都会一寸寸都被这般柔情融化。

“你如何知道我是什么样之人?

我不过是贪恋你的美色,等我倦了你,你的下场不会比旁的人更好。”

妺妩看他这般,却是担忧地颦起了那好看的黛眉。

她也倾下身去,俯身轻轻的靠近了他的怀中,用那纤细手指划着他肩膀上曾经有过疤痕的所在。

“大人为何总是这般吓唬人,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妾自然知道大人不是这般的人。

大人收容了妾,妾得了庇护之所已然感激不尽,更何况今日妾听闻那罗刹公子不是已经将那李将军救走了。

大人与他是好友,这难道不是大人放出消息,一手安排的吗?”

谢煊放下手睁开了眼,看着此刻柔顺趴在他怀中,将头放在他胸膛上,万般依赖的女子。

看着她此刻入了自己怀中,毫不设防,似乎对他充满了无限的信任。

也不知是被那青葱手指拨到了何处心弦,谢煊心中一动,不再言语。

他拿出了一方帕子,轻轻将她雪白脖颈上粘着的血迹擦净,这才流连般的划过她那细腻的肌肤说道:

“你倒是聪明。可知晓了如此机密,难道就以为我就会放过你吗?”

本以为会吓住她,没想到却看着她的水润红唇忽然勾起了笑容。

她这般清清淡淡的笑着,便不同于平日里的纯粹,瞬间带上了几分妩媚气息,低低软语:

“那大人想要如何惩罚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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