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锦方才那一眼扫来,就连顾元安和她对视,一触碰到李长锦的目光,她心口猛地一窒,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像个泥雕似的被定在了那里。
镇国公主的名声可止小儿夜啼,名不虚传,她一个眼神就已使人骇得心惊胆战。
一听李长锦那话,李晖双眼发直,更是吓得头都不敢抬,哪里敢一字不漏再重复一遍。
他高大的身躯颤颤巍巍地伏首在地,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从前李晖因为强抢民女,被人一纸状告到衙府,镇国公主当时下令将他拖出午门外斩首示众,最后还是李晖他爹娘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先帝御前拼死相求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自那以后,有李长锦压着,生性浪荡的李晖在京城这才收敛了不少。
尽管李长锦销声匿迹了两三年,但她身为皇女时树立的威严气势早已深入人心,那时候满朝文武都以为她是下一任储君。
这也是为什么李晖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啪一声跪倒,因为他对李长锦的畏惧已然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殿下……我再也不敢了,我,我知道错了!殿下你饶了我吧……”
“李晖胡说八道的……殿下您别当真,李晖保证没有下次了,殿下饶命!”
稍后,李晖的求饶声很快充斥着整个房寝。
李长锦充耳不闻他的哀嚎,只是被李晖搅扰了清梦,让她本就疲倦的眉间浮现了一丝厌烦。
这个李晖,她记得他,三年不见死性不改,真是半点没长进。
“谁跟你说本宫醒不过来?”
李晖慌忙辩解:“是……是华嬷嬷说的,对,就是她说的,不关我的事!”
“哦。”一道冷冰冰的视线射向他,“华嬷嬷说本宫醒不来,所以你当本宫死了?”
“不敢不敢!!”
要是知道李长锦会醒,打死他都不来,该死的华嬷嬷,他色迷心窍才听信了华嬷嬷的鬼话!
李晖肠子都悔青了。
李长锦运用内息压抑着体内乱窜的毒素,因为她浑身此时软绵无力,又不能被李晖看出端倪而让他一时狗急跳墙。
面若凌霜的李长锦,于是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本来李长锦是不打算苏醒,骤然听见姓顾那女子急急喊了声镇国公主的驸马,她觉得颇有意思,才让她睁开了眼。
那两人自是不知道,李长锦静静坐起身时,为了看这出凶恶莽夫调戏小娘子的戏,已经使出了八分力气,剩下两分正好维持她说话时的气势。
须臾,李长锦依旧闭着眼,她薄唇冷淡地掀起:“滚。”
她的语调清冷,带着常年不开口的嘶哑,和她身上透着的寒气一样彻骨冰凉,一瞬间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刺穿。
李长锦明明已经病入膏肓,看她那一息尚存的模样没有半点鲜活气,像极了濒临死亡的回光返照。
然而就在李长锦这样弱如扶病的人面前,李晖丝毫不敢不敬,连忙对着床榻的方向,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是是是……都怪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这就滚,我这就滚!”
他滚得极快,连爬带滚地,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人影。
而看着李晖从嚣张直到怂成现在这副狗样,顾元安这时恍似才回过神来,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一滴冷汗正沿着额角流进她的眼睛里。
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顾元安光洁的额头和手心全是冷汗,如果不是李长锦及时醒来,她都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顾元安心知是李长锦救了自己,她紧紧攥着匕首的手,终于松了一些力气。
刚把自保的匕首收进衣袖里,顾元安忽然又不安了起来,她心想,既然镇国公主已经醒了,那肯定要问话。
那她该怎么介绍自己的尴尬身份才好?
李长锦醒后,听见了多少她和李晖的对话?李长锦现下又知道多少糟糕的情况?
顾元安脑中一时纷乱。
正当顾元安斟酌怎么开口时,那头的李长锦已经淡漠地出声:“别紧张,李晖今后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此事已了,在府里别惹是生非。”
顾元安一颤,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情,当然她也听明白了李长锦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如今她们都被软禁,都被宫里头盯得紧,她们如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长锦要她忍了。
顾元安心思通透也并不愚笨,如果府里出了事,自己也难逃其责,揪着这件事闹到难堪才不好收场。
何况如果再遇到了今天这种事情,她可以侥幸一次,不可能侥幸第二次。
因为,没人可以帮她。
想到这一点,顾元安慢慢地垂下眉,浓密的睫毛掩住了她眸底的情绪,她恭谨地回道:“是,臣女多谢殿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以为接下来李长锦会询问自己的身世,顾元安甚至已经想好了措辞,告诉李长锦自己是被迫送来冲喜的,没想到静了半晌,那边的李长锦毫无反应。
房寝重新陷入安宁,角落的熏香依旧袅袅而上。
这一切如常,似乎那个人从未醒过一样。
顾元安一直没听见李长锦的声音,等了许久,于是便犹豫了一下,想看看此刻的李长锦是什么状况,她轻轻地抬眸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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