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太后萧胤正临窗作画,晋奴垂着头进了来,轻轻走到他身旁,为其磨墨,这幅江山图还未作好,萧胤便搁了笔,晋奴轻声道:“太后可是累了,老奴扶您去歇着?”

萧胤如今已至天命之年,但在宫中养的极好,丝毫不见老态,萧家男儿最是注重容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以金冠束住,一身紫色锦袍极显华贵。

萧胤笑着轻斥一声,“你这老奴,怕是知道差事没办好,主动来讨饶了。”

晋奴弯腰扶住他,“您既然都猜得到,为何还要奴才再三去送呢?”

萧胤沉声道:“在这宫里久了,便容易磨灭意志,若送药真的有用,会是几年过去依旧无出吗?予不过是让他多长个记性,不过璟儿那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执拗,死守着面子不放,到最后怕是失了先机。”

晋奴抬头问道:“那君后那里,当真是无望了吗?”

萧胤叹了口气,“已让予最信任的太医看过几次,道是自息艰难,说到底,这也是他的命。”他一时想起自己的伤心事,若非自己无女,如今称帝的又怎么会是李长宁呢?

而另一边立政殿里,玉林面带忧色,“奴才觉得,太后送这些药来,不仅是让您补身子,更有提醒之意。只还有一年了,殿下您难道真的愿意让那些人成为太女之父吗?”

他当然不愿,但一边是她的安危,一边是子嗣,他又能如何选择。萧家等着的便是兵不血刃的机会,只要太女生下,那些人或许便会无声无息地要了她的性命。

萧璟背对着他,静静地看着殿中这幅大婚时便挂在这里的百子图。

又过几日,萧璟来寿安宫请安,揽起衣袍行叩拜之礼,萧胤笑着将他扶起,“自家人何必行这么大的礼。”

萧璟面色淡淡,“多谢舅父。”除了宫宴上称一声父君,旁的时候萧璟还是依着旧日称呼唤他。

萧胤瞧见他这般,脸上笑意滞住,“你还在怪舅父?”

萧璟浅淡一笑,“舅父多想了。”

萧璟扶着他坐下,宫人皆退了下去,只听他叹了口气,“你自幼便通读史书,可知晓历来权臣的下场,若不能改朝换代,便只会落得满门抄斩。我们萧家这几代,旁人眼里自是权倾天下,谁又知晓我们是如何如履薄冰地过活。我在这后宫之中二十多年,何曾有一日睡得踏实过。”

萧璟静静地听着,并不说话,萧胤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也知晓让你接受这事不易,可至少这孩子是属于我们萧家的啊!若真的让贵君成了储君之父,你到时该如何自处?”

萧璟冷冷道:“所以舅父便一直劝我,想让我接纳萧峥吗?”

萧胤知道这话又触了他的逆鳞,“我知道你这孩子骄傲惯了,可他虽是庶出,但毕竟是你弟弟,总比萧家旁支里的人来的亲近。他的父亲身份低微,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拿捏。只是做媵侍,替你服侍皇帝,生了皇女还是在你名下。你若还是容不下他,大不了……”

萧璟替他把话说下去,“大不了像舅父对李长平的生父那样,留其女,去其父!”

萧胤面色一变,立刻直起身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萧璟头一偏,嘴角渗出血迹来,可他却连擦都不擦,萧胤知道自己打的重了,伸手要去触摸他的脸,萧璟却是退后一步,跪在了他的面前。

萧璟拱手正色道:“请恕璟儿不能答应!”而后伏拜下去。

萧胤眸色一深,“怎么,你是喜欢上皇帝了不成?”

萧璟紧紧掐着自己的手指,咬牙道:“不曾。舅父说过,在这宫里什么都可以丢,唯有不能丢了自己的心。可要我接纳萧峥,我父亲的颜面何存,我的颜面又何存?我必定容不下他,若到时我真的杀了他,他和长宁的女儿养在我身边,日后步了长平后尘又该如何,养育之恩终究大不过杀父之仇!”

萧胤这才放心一些,“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他以往不是没有怀疑过萧璟动了心,可看他将这后宫打理的如此好,更不曾苛待哪位君卿,这才消了心头担忧。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能不妒不怨呢?

萧胤将他又扶起,温声劝道:“当年那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他身边的公公是咱们萧家的家奴,一时心软留下了这人的性命,谁知他后来不知感恩,竟跑到长平面前说事,我又怎么能再让长平做皇帝?可现在不同,只要咱们把那些人都清理干净了,有些事便透不出去,你说呢?”

萧璟敛眸,知道如今敷衍不过,只能暂且答应下来,“我知道舅父都是为我着想,但再缓一月吧,到时候再将他接进宫来。”

萧胤见他终于肯退让,脸上露出笑意,又怕他对自己心怀怨怼,道:“这事不急,三月也成,总之,在舅父眼里,只有你才是我们萧家的男儿,舅父做这些也是为了你好。”

晋奴奉了茶进来,瞧见萧璟嘴角的血迹,愣了愣,萧璟轻轻拭去,将茶盏接了过来,搁置在萧胤座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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