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柔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却没说出话来,其他各位掌门无论是笑或是怒,此刻都抿紧嘴唇眼底是难以置信,而那预要阔谈高论的修士喉咙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扬起的腕都在轻轻颤抖。

纵时隔百年,他的容貌也有所变化,但由于对他的印象太过刻骨铭心这些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内心深处各自惊涛骇浪不敢相信,老者用略微激动而又有些愤怒的声音问:“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千洗阁。”

裴庚没有理会他,他开口问:“怀柔你所说的最后一道禁制是什么?”

怀柔咬了咬牙齿:“没有什么最后一道禁制不过是为了稳定人心而撒的谎而已。”

裴庚根本不信,他冷声道:“是么,我有的是办法等你亲自说出来。”

裴庚:“傅无念你的计划又是什么,说来听听。”

年轻的修士大惊他的腕抖得越发厉害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我当年还未出生,我的父亲也是被其余各位掌门挟持,这才会对你动,绝非是我们本意。”

傅无念虽然为人又阴又损,但他胆小是出了名的只不过父亲早亡,十二岁就成了家主,十岁又顺带继任桃花源掌门,从小就握权利,虽年少轻狂却到底是涉世未深,方才还意气风发稳操胜券的样子,如今见到裴庚,却一下子偃旗息鼓,只剩下惊慌失措。

裴庚:“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又有何难,你父亲垂死在凉山之际,对我说他有个还未出世的孩儿,名作无念,求我放他一条生路,想必那无念就是你,你与你父亲还真的是一模一样。”

傅无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声调陡然拔高:“你虽放过他,但你害他回去后夜夜担惊受怕,不过两年的时间,他就因为修炼出了差错而死。”

裴庚扬眉道:“我放了他,他却未信守承诺,想必是心有愧,早早解脱也是好事。”

傅无念激声:“是了,当年你害死多少人,现在又要来杀我们吗?你到底是如何逃出来的,莫非你到现在也不知悔改。”

裴庚被逗笑了:“当年你们为了害我,损兵折将也是自作自受,现在倒是反过来责问我,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再被你们骗一次吗?”

陆韶已经悄悄走到了他们身后,听到裴庚的这个“骗”字,心渐渐有了一些猜测,在她的心里,裴庚的确是一个很容易遭人骗的人,虽然是魔头,但是有种不谙世事的“纯朴”,他们两个人在凉山的时候相互“过招”,他连撒谎的水平也很拉稀,陆韶总觉得如果自己真心去骗他,他是反应不过来的。

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当年的裴庚也就是崇俊尤侯被南天界底下的修仙军团联合镇压在凉山,而且用了非常可耻的不正当的段。

若真的如此,她守山人的职位又有何意义?助纣为孽,为虎作伥?

方才嗓门最大的上风门掌门是第二个怂的,百年前傅无念没有出世,但他可是实打实的主力军,在谋害裴庚上有着不可撼摇的地位,此刻他心里发慌:“前辈,你来此处只是与我们算清旧账的吗?我认为前辈不当如此小气,为难我们这些蝼蚁般的修士。”

裴庚眸子里渐渐有几分恼怒,这句话直接打破了他最后的耐心:“真是冥顽不灵!”

眼看气氛愈发紧张,一个猴精的掌门突然发难,他撑案几翻身而出,长剑直指门口的陆韶:“我看要先解决守山人才是。”

他的眼睛里闪过志在必得的光,看陆韶柔柔弱弱必定没什么能耐,只要抓住他,说不定就能挟持裴庚。

这样的变故是他们所喜闻乐见的,离陆韶最近的那位掌门还往旁边闪了个位置,腾出战场给那想要杀人的掌门发挥,只有怀柔激烈的咳嗽:“你做什么!住。”

陆韶看着一个猴儿一样的瘦子朝她恶狠狠的扑过来,她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添乱,但也不得不说这位掌门同志真的是慧眼如炬,知道她不仅菜,而且身上的压山大阵可以保护裴庚,如果干掉她,的确可以有一箭双雕的效果。

剑尖几乎直抵胸口,千钧一发之际,陆韶被瞬移到了裴庚怀里,他的一只挽着她的肩膀,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肩头,厉声道:“敢动我的人,我看你是找死。”

说实话,这姿势和台词有点太亲昵了,尤其是从各位掌门的视角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旖旎的情景把剑拔弩张的气氛毁了一小半,他们的眼神里都是出离的愤怒。

在场的,唯一没有任何杂念的就是罪魁祸首裴庚,以他的脑子是无法理解别人此刻为何会眼神突然怪异,也不理解怀里的人为何身体僵硬,更不知道自己的台词是多么二。

他只知道刚才他救了人,为了避免陆韶再次受到伤害,离自己越近越好。

裴庚道:“诸位掌门,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今日来是要给你们个会,我要你们想办法解开拴天链。”

说话间,桌子上就出现了一柱香:“此香燃灭需要天,我要你们在天之内解开拴天链,否则我对你们南天界很失望,八大派内所有生灵葬于狱海之为我报仇雪恨。”

怀柔惊道:“裴庚!你不能如此。”

裴庚笑道:“当年尔等确实是以灭城的罪名将我锁在凉山,我就是坐实了这罪名又有何妨?”

怀柔咬牙:“天,天太短!天!”

裴庚:“两天。”

怀柔猛烈地咳嗽了一声,他声音沙哑:“前辈,是我们对你不起,可是两天,我们真的没有办法。”

裴庚:“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尽快去想办法,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你们若是做不到,就让南帝来见我。”

怀柔:“前辈……”

裴庚:“你们时间不多了!”

任谁也没想到他们想方设法要毁掉的人,居然又要想方设法回头来帮他,如果裴庚真的下了,就是他们能从他的魔爪逃过一劫,南帝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真是荒诞。

很快大殿内就干干净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陆韶端坐在裴庚身边,看着那柱燃烧的香,居然看困了,她对自己很佩服,她居然能在这么惊心动魄的时刻还想着睡觉,真是没有救了。

陆韶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八大派其的一个可怜的生灵,怎么着也要愁得睡不着才是正确的思路。

可是就在前几个钟头,她还想着反制裴庚,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心累。

她甚至会自暴自弃的想:八大派一步步走到现在实在是自作自受,她也多次被他们刀刃相向,如果没有裴庚,她早就死了,这种扶不起来的阿斗门派,毁灭就毁灭吧,累了。

她偏过脑袋看了裴庚一眼,裴庚正在闭目养神,嘴角溢出了一丝血,没有多少疲弱,倒是有一丝萧杀,衬得他的气场犹如战神下凡,不可令人逼视。

这个魔王给人家定下了两天的生死时速,“丧心病狂”四个字已经刻在了他的脑门上。

陆韶对八大派没什么信心,也觉得他们没有胆子去请南帝,现在的处境还是真的堪忧。

在出了这档子事儿之前,陆韶是非常崇拜南帝的,毕竟他是站在修真界塔尖的男人,哦,对了,还有天帝,但天帝在陆韶这里实在是太遥远了,那是一辈子,十辈子也接触不到的人物。

现在看来,南帝也是个为了自己的统治而不择段的人,好事做了不少,但肮脏龌龊的事情也会去做。

陆韶以前在百芜书馆的一个角落里,过北帝所著书的万类志,上面写着天条自来有规定,魔修的数量要控制,但是也允许存在,这才是完整的大界,六小界,神魔妖人灵鬼相互制衡,才是平衡的天地。其而为天界做事的魔修也不在少数。可南帝却因为忌惮实力强大的崇俊尤侯,就在南天界内对魔修赶尽杀绝。其实算是违背天条的。

陆韶疑惑:在这个世界里天帝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管?

陆韶看着裴庚嘴角的鲜血,忍不住拿了帕给他擦了擦嘴角。

擦嘴角的时候,陆韶的还有点抖,她很害怕裴庚突然曹操反射,一巴掌把自己按在地上,然后说出那句千古名台词:“你敢刺杀我。”

事实证明,跟二的人在一起久了,也会变成二。

外面血雨腥风,都为自己的性命抓紧奋斗,寻找生,可是这大殿里就很宁静,很无聊,陆韶站起来开始在大殿里转悠。

刚走到角落就看到了地上蹲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陆韶吓了一跳,那影子也吓了一跳,但影子的素质很高,纵然惶恐,却还是用黑漆漆的捂住了他黑漆漆的脸,一句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陆韶连忙退后一步,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分辨,惊讶的发现居然是认识的人:“锦珑?”

她迅速将旁边架子上的一颗夜明珠拿了下来,蹲下来凑到锦珑身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锦珑眼睛里闪着怨恨而又细碎的光:“裴庚要害死掌门,我就杀了裴庚。”

陆韶想:怀柔这些日子到底教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为什么法力没多少,心却比天大,她到底明不明白让她亲爱的掌门陷入死境的人,绝对不是她拿着一把指甲刀就可以干掉的,除非她是玛丽苏女主,顶着万米厚的光环。

锦珑虽然总是欺负剑,但是陆韶一直觉得她的存在可以帮助只会练剑的剑们,长一点人情世故的心眼儿,促进他们的全面发展,存在即合理嘛。就比如如果尹掌门不是那么贱的话,也不会衬托出人气超高的怀柔。

陆韶蹲下来,用很严肃的语气道:“锦珑师妹,你不要冲动,你这个小刀刀是不行的,你连我都打不过,你还不如去换个锤子。”

锦珑:“我没有锤子。”

陆韶:“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单纯可爱,还是她实在是太慌乱了,慌乱到神智都不清楚了。

锦珑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陆韶:“陆韶,我知道你不是坏人,那你就和我一起,我们制服裴庚,事情就都解决了,你不是守山人吗?只有你能制服他。”

陆韶道:“怕是不行。”

锦珑突然厉声:“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死,整个八大派的死活你也不放在心上?刚才的事我也全部听到了,我知道是我们先对不起他,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成了一个只会屠戮的疯子,我们先保全我们的性命,度过危,哪怕事后再补偿他。”

陆韶道:“天真,现在只有成王败寇,败了就是万劫不复,哪里还有什么补偿。”

锦珑咬了咬牙:“难道你打定主意要站在他那里了吗?叛好,你不动,我自己动!”

说着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出去,结果毫无意外,她这条小闪电刚要光芒万丈,就被裴庚无情的扫在了地上,她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始终都没能爬起来,可她的神情依然是斗志昂扬的,眼睛里闪着铁骨铮铮:“我一定杀了你。”

陆韶都看呆了,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崇拜过锦珑,这真是个不屈不挠的奇女子,纵然敌人绝对无法战胜,纵然骨头都断了,也无法撼动她的决心。

陆韶刚走过去,准备给她看伤,锦珑的一句话,就让陆韶觉得还是死了算了。

锦珑回过头看着陆韶道:“我知道你也喜欢掌门,只要你帮我,我就从你眼前消失。”

陆韶心里一惊,她胡说八道倒是其次,裴庚最讨厌别人喜欢怀柔了,这挑拨离间她岂能忍。

果然,裴庚睁开了眼睛,垂着眼眸看着两人,感觉要生气。

陆韶有点急:“你想多了,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听见没有。”

锦珑隐晦的翻了一个白眼,好像压根不信。

裴庚突然开口了:“你出去。”

锦珑抬起头,难以置信道:“难道你肯放过我。”

裴庚:“不是,给我拿点水果进来。”

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勇士锦珑抵着剑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走之前还别有深意的看了陆韶一眼。

像锦珑这样的人不多,大部分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如果没有怀柔以上的实力,是没人再敢闯进来。

所以过不多时,就真的有人送来了果盘,只不过不是锦珑,而是另一位女弟子,这次来的女弟子就乖顺多了,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动作恭敬有礼貌,放下盘子就匆匆离开。

陆韶是真的又饿又困,但为了不扰到裴庚,她吃的每一口都慢条斯理,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结果,裴庚是一点也不解风情:“你吃东西怎么像耗子。”

陆韶把果盘扔到了裴庚边怒道:“我看你吃东西像什么。”

过了一会儿,陆韶又凑近他问:“裴庚,如果他们天之内不能解开拴天链,你真的要杀了我们吗?”

裴庚更正道:“是两天。”他将果盘又推到陆韶边。

陆韶想跟裴庚聊聊当初他们究竟是怎么骗裴庚的,但是此刻他身受重伤,不易长谈,只好把想问的话暂且压下去。

一夜未眠,天微微放亮,陆韶吹灭了蜡烛,站起身将殿内的窗子微微打开一个缝,让外面的风吹进来一些,结果刚打开窗子,就看到了外面跪了一群人,他们都是各派年轻的弟子,此刻跪在寒风神情凄楚。好像刚死了爹妈。

陆韶回头道:“外面跪了很多人,应该是要求你下留情。”

裴庚睁开眼睛,反问:“我该留情吗?”

陆韶斟酌着道:“你要问我?那我肯定说留,我们人间有一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百年前,他们都没有出生,又何其无辜,裴庚,我觉得你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裴庚:“你过来,再说一遍。”

陆韶转进如风:“还是杀了吧。”

裴庚:“你过来。”

陆韶只好走过去,和他保持者敬而远之的距离笑道:“我刚才忘了我说什么了。”

裴庚站起身,清晨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他眼睛的颜色似乎比以往都要淡很多,陆韶知道每次裴庚受伤的时候眼睛的颜色就会发淡,受伤越是严重,颜色就越淡,这个样子很容易让别人探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啊。

裴庚道:“虽然你现在无动于衷,但我若真的动,你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去救他们,你说过这是你做守山人的责任。”

裴庚说的不错,陆韶虽然对八大门很失望,觉得自己这个守山人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作为一个爱惜自己生命,也热爱他人生命的正常人,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无辜的人卷入他们的厮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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