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乔在给南意施针,发现南意的后背明显浮肿起来,肾脏上方出现了紫色的淤血,一针下去竟然出了血。
楼乔的手法很准,对人体的穴位也铭记于心,下针的时候是万万不会扎到血管的,只能是南意的血管已经肿胀得很厉害了,顿时皱起了眉头,情况不妙。
南意知道,自己并不太好,却是很宽心,说是顺应天命就好。
其实楼乔很好奇,当初在朝堂上,不少太医都建议封城,让村里的人自生自灭。只有南意坚持一定要焚村,连皇上也觉得太过残忍在朝堂上不予答应。南意就跪在书房跪了一晚上,还以死相逼,才让皇上下了这道命令。可命令一下,他又独自一人跑来剑池村了,还以身试药,保不齐就丢了性命。这是何必?
南意笑了笑,十八年前,南方大水,不知淹没了多少村庄,多少人被洪魔吞噬,多少牲畜、财物被洪水卷走,人们望河兴叹,愁肠百结,欲哭无泪。
洪水过后,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大水过后,灾民们聚在一起,无衣无粮,穷困潦倒。那时候,他和母亲还有一拨人都在往北方迁移。后来人群中有人得了病,先是咳嗽然后发烧,最后喉咙里长出了有眼睛有獠牙的脑袋,变成了怪物!渐渐得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了,这些人就出不了城门,只能在城里等死,甚至一群人中一个人染了病这群人都走不了。
他和他娘在过关卡的时候,被官兵拦住了,官兵问人群中有人生病的吗?大家都说没有。官兵挨个查去,走到南意母子面前。南意记得有个身材高大的人拿着鞭子指着他问,“小孩你说,人群里有人得病吗?”
母亲紧紧地抱着他,掐掐他的胳膊,给他暗示。那时他很害怕,说:“没有。”
于是他们过了关卡,再后来便发生了天下人都知道的荆湖大疫,荆湖南路、北路、广南西路、东路、还有菱州路全部染上了瘟疫,一直持续了整整七年,无药可医,而瘟疫就是从他们所在的那个城开始爆发的。上万人得了病,而这些人又突然在七年之后的某一天夜里全部都失踪了。
朝廷为了不引起更多的恐慌,只说是洪水引发的普通瘟疫。
南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说了谎才造成了这场瘟疫。若是他没有说谎,官兵是不是就能把得病的人拦下,若是能及时制止,若是关卡再严一些,若是南意没有说出口,他想说若是也能像今天狠下心来做出决定焚了那座城,那一定会是不一样的七年。
他母亲也染病了,他亲眼看见母亲的嘴像食人花一样裂开,嘴里吐出一个比他拳头还粗的长虫,鲜血淋淋的。他吓得连连后退,滚到悬崖下面,有幸逃过一劫,来到了泽温村。村里的李氏夫妇年过半百了也膝下无子,便将他抚养长大,五年前双双去世了。
朝中有人上报剑池村的瘟疫时,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剑池村在商州边界,离京兆府不过两日的路程,离京城也不过四五日的路程,来往人数太多,地处要害。若不焚村只是隔离,断然是有人要逃出来的。此病凶险,不过三日便感染了整个村,还传染到别村,那必将是一场大瘟疫,更多的无辜百姓会死去。
焚村是一个医者在挣扎,而救人是医者的本分。
银针收回,南意沉沉地睡下。如今,他只能靠楼乔施针才能强行入睡了。楼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天呐呐自语,“是啊,我们都是医者。”
天,亮了。
这晚并没有出现千腐虫袭击人的情况,好像这些活尸都以陷入昏眠中,没有被唤醒。穆嫣早晨起得晚,还在睡觉,忽然感到脸被蒙住了,松然睁眼,还是那一抹橙黄,陆景靑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说了和那晚一样的话,“穿上衣服,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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