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从衙门回来总能看到元姜坐在院子的小木凳上绣帕子,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和天上的流云都融进了彩色的绣线里。清也捡起掉在地上的绣篮,天青色的帕子上绣了一半的山茶花,洁白的花瓣上浸润了深褐色的血珠。

看了下四周安好的门户,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将那几只大公鸡重新抓进笼子里,拾了地上还算完好的花插在桌上的土陶瓶里后才慢慢朝后院走去。

垂花门上的藤萝已经枯萎,像一条条干瘪的死蛇耷拉着。后院不大的空地上修建了一个祠堂,此刻紧闭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依稀可以看见里面跪在蒲团上的人。

祠堂里亮着几根快要燃尽的蜡烛,案上整整齐齐的供奉着温家和元家列祖列宗的排位。

即使已经被温家赶出门十年,即使她的丈夫从未惦念过她们母女,元姜都执拗的将自己当作温昭辞唯一的妻子,哪怕是下堂妻。

“娘……”

“跪下!”

元姜没有回头,僵硬地跪在蒲团上,怀里紧紧的抱着什么。幽微烛火下妇人的面容略显苍老,杏眼下点缀了一颗泫然欲滴的红褐色泪痣,不难看出年轻时定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清也掀起衣摆朝着元家祖宗的排位跪了下去,她不认温家门。元姜微微偏过头看着女儿冷硬的侧颜,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有眼底下的一圈青黑昭示着她昨夜一夜未眠。

“显幽,他终究是你的父亲。”

显幽,她的字。温昭辞从来都是唤她显幽,从她牙牙学语记事起到成为陌路人。她越来越习惯遗忘这个曾经的父亲,而元姜却渐渐开始唤她这个名字,似乎想通过这个呼唤来留下一些微薄的亲情。

“他不配。”

清也仰起头看着案上元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元家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将门,她的外祖父元宗和两个舅舅十八年前都战死在檀渊关,这个曾经钟鸣鼎食的家族在皇朝的更迭中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他只有你一个女儿,如今他……”

元姜哽咽着说不出话,清也终于看清她怀里紧紧抱着的东西,是一块黑漆漆的灵牌,不用细看她也知道那上头刻着的是谁的名字。

“娘亲糊涂了,他的妻女在温府里好好待着呢,我们什么也不是。”

况且……清也想起那空无一物的肩膀,昨夜还发生了什么逼得温昭辞要假死脱身?她侧过头看了看神情一直有些恍惚的元姜还是决定先不跟她说。

“没有人见过他的妻女不是吗?或许你父亲也一直念着我们母女……”

元姜几乎有些魔障了,清也环住她的肩膀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慢慢的从元姜怀中将灵牌抽出来塞进蒲团底下。

“娘你饿不饿?我们中午喝小米粥吃鸡蛋饼好不好?”

清也揽着她起身出了门,脚尖一勾将祠堂斑驳的木门关上,沿着开满金黄色迎春花的碎石小路进了不甚宽敞的厨房。

从梁上悬着的竹篮子里翻出仅剩的一点面粉,灶台上的陶盆里鸡蛋也只剩了四个,清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拿了两个出来用清水洗了之后和面粉一起进了粗陶罐,撒上细碎微潮的白砂糖后搅拌成面糊糊。

灶台下生了火,起好干锅从搪瓷盆里沿着盆壁刮了半勺猪油放进锅里,待到飘香冒烟之时撒上一把已经有些脱水的青豆和干瘪玉米粒来回翻炒出清香。元姜坐在灶台橘黄色的火光前,看着清也端着碗娴熟的一转手腕,那奶黄色的面糊糊就均匀的铺在了锅底。

“等过了今年的生辰你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元姜拿着柴火往灶膛里塞,火光映在脸上暖化了紧绷浑噩的僵硬,她总算注意到了清也脖子和手上的伤。自从她八岁离开温家后,往后的两年时常吆五喝六的在外头掐架,十岁进了衙门后穿着她给缝改的捕快衣裳,不着家和挂彩就更是常有的事了。

“晏大人的公子对你倒是实心实意的好,娘多接点绣活给你筹备筹备?”

这番陈腔滥调的说辞清也自从十五岁之后便常常听到,元姜一人拉扯她长大不易,想她早些嫁人多个助力也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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