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让整个皇城也冷了起来。
武帝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房内檀香烧的正旺,赵权熄了内殿的烛火也退了出去。
黑暗中,武帝忽然蹙起了眉头,人却没醒,他梦魇了。
他面前是熊熊烈火,火光中人影攒动,他静了片刻,喊着人:“是谁?”
那身影在火中停顿片刻,慢慢回转了身子,武帝探身上前,却见她红袖遮面,眼底光影变幻,长发在火中飘然。
虽然是遮住了容颜,可那明眸清亮,眼底漾着笑意,显露在外的肌肤也如脂玉一般,从火光中窥探,颇有一种雾里看花的美艳之感。
美人要走,武帝追赶上前,可两人终究是隔了一片火海。
“放下手来,让朕瞧瞧你。”
美人迟疑了一下,缓缓放下长袖,就见她唇边勾着的浅笑幻成了一抹淡漠:“皇上可安心了?”
武帝看到她的容颜,也听到了她的声音,那是时常回旋在耳畔的呢喃,带着凄凉,不甘和执着。
他迟疑地伸出手去,向着她的方向,但她却只是回眸一笑,继而纵身跃进火海。
“婉儿……”
一声惊喊,打破了黑夜的冷寂。
武帝微微睁开眼,还是那个梦,十多年了,如影随形,从未间断过。
“皇上,您可安心了?”
这句轻吟还在耳畔回响,带着一丝嘲弄的口吻,仿佛在说,杀了他们,你得到了什么,皇位,权势,你哪日心安过?
他起身,缓缓舒出一口气,喊道:“赵权?”
静候在殿外正闭目养神的人突然睁开眼,赵权推开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拜上前:“皇上,可是又梦魇了?”
武帝扶额,抹去额角的细汗问道:“三皇子近日在做什么?”
赵权俯身过去,扶着他的手臂,说:“三皇子今日不在府里,每年这个时候都去枫林祭拜,这会儿人应该在小院了。”
“婉妃执拗,誓死不见朕最后一面,恒儿与她最像,这孩子对这件事执念颇深,朕怕他被旁人利用,再做出些伤人的事。”
“皇上,三皇子殿下性情刚烈,确也不是不辨是非之人,皇上既然想锻炼殿下的性子,就不要再犹豫,狼性磨得再狠,他也不会变作一只乖顺的小兔子,兽性还是有的。”
“就怕他辜负了朕的一番心意,他额娘的事我们本就心有嫌隙,若是再这般打压,怕是要反了。”
“皇子虽是性情中人,却不是大逆不道之徒,只要皇上多加教诲,将来一定会是北朝社稷之福。”赵权一边说,一边搀着他往榻下走,“皇上忧心忧虑,也要注意着身子,保重龙体。”
武帝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朕想磨炼他的兽性,却也不是想予他皇位,他心不在这儿。幼时朕就把他送去了北疆,在那儿住惯了,性子野得狠,调兵遣将他在行,可他不知道,这国家最不好打的战役不在战场,确在这朝堂之上。”
赵权说:“皇上对皇子殿下的教诲,他一定会知晓的。”
“朕的皇位终究要让出来的,倘若他不知晓这皇城里的生存规则,还是会被人陷害,不要看老六整日吃喝玩乐,他心里的小算盘拨得比太子都要响,他在这皇城下总能立住脚,朕最担心的就是恒儿,若是他能看清自己的弱势,朕也就不必担忧他。”
赵权递了热茶过来,微笑道:“皇子殿下的优在军权,弱也在军权。”
“连你都看得明白,他却不想放。”武帝叹息,“是朕欠了婉贵妃,再不能辜负恒儿,我在就要保他,这样磨炼出来即便朕不在了,他也能自保。”
这话一出,赵权忙跪了下去:“哎呦,皇上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可要折煞奴才了,您是九五之尊,天之骄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奴才看您身体康健的很。”
赵权又说:“我看王爷贪恋的未必是这权,倒像是舍不得与他出生入死的那群将士。血气一般的男儿,在北疆练就的一身气度,这三皇子却也是最像您的,还记得皇上驰骋疆场时,那是多大的气势,要奴才说啊,皇子殿下与您真真就是一模一样的,每每看到殿下铠甲着身,奴才总能看到您的影子。”
“这么多年了,朕也想再战疆场,可惜如今这身子,是力不从心了。不过朕的儿子们倒是一个个的英姿飒爽,颇有朕当年的气概。”武帝说的慷慨激昂,听得赵权也是格外兴奋。
赵权跟在他身边多年,对于武帝的心思,虽不能说猜出个□□,但一二足矣。
赵权殷勤地凑上前,给武帝出着主意:“皇上,今年这秋猎皇上还未办,如今三位皇子皆在京城,三皇子又凯旋归来,不如就趁此把这事办了,也好叫咱们热闹热闹。”
武帝听此眉目一动,脸上忽然浮了笑意,赵权看着人,心里暗暗窃喜,这次是真的说到皇帝心上去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武帝就激动的开了口:“这办法想的好,朕甚是喜欢。如今三子皆在皇城于朕也算是个团圆日,若是还能看到他们三个一起狩猎,那真是一件乐事。”
“皇上既然欢喜,不如今日早朝时就提了,秋日也是正是个丰收的日子,不过这日子太短,一晃就过了。”
“好,你记得提醒朕,朕怕脑子不好使,一会儿就把这事给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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