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王座纪元十一万九百六十年,葱郁绵延的不周山里,突然飞进去一只绚丽多姿的长羽青鸟,后面紧紧跟随一只殷勤的玲珑赤狐,双兽一前一后,很快话不投机争吵起来。

矛盾焦点依然是经久不息的男欢女爱。

赤狐看上了青鸟,说我俩乃天定奇缘,让我跟从公子吧,让我们在山林里做一对快乐的神仙眷侣,从此逍遥于六界之外。

青鸟出身世家,眼光向来高于头顶,对无有来路的野狐烦不胜烦,生硬拒绝道:本上仙生来自由,来去无拘,为何无缘无故要受姻缘束缚?何况你这满身绯色,浮夸艳俗之至,也衬不出我万红丛中点点圣洁的青绿。

一上仙一精怪谈情不成,便恼羞成怒动起手来。

不周山自上次六界大战擎天柱被撞倒后,便成了神鬼魔怪的禁地,这里突然塌陷形成的“地漏”式山脉,日日夜夜如饥似渴地汲取所过之物的灵力,若修行不佳的小仙小精怪进去便会魂魄无存。所以青鸟即便法力高强,在此山中也被严重拖了后腿,竟与小小的赤狐刀光剑影缠斗了数日,不分胜负。

六界中向来不乏多管闲事的上仙,但此次,即便有高人掐指算出,也佯装不知,更无神魔前去制止。

倒是一对尾随赤狐而来的黑白小煞,有冥令在身,来捉赤狐,也因灵力不够怕被吞噬而不敢贸然走进不周山。

两个小煞抓耳挠腮商量了一下,一个为难说:以我们的修为,他们要不出来,我们还完不成任务了。

另一个想了个主意说:以我们冥界的地位,将来没准会与北溟那位魔头联姻的,不妨再去请一请北溟海域那位尊上帮一下忙吧。

两小煞,留下黑煞一个守着,白煞化风去了北溟。

只半盏茶功夫,就见头顶一道亮光进山,片刻后,一只赤狐真身被丢了出来,那只傲慢的青鸟与亮光却不知去向。

不周山又恢复了安宁。

小白煞提着赤狐的尾巴,擦了擦脑门上细密的汗珠说:“这北溟大鱼怪的法力真是六界罕见啊,连神魔禁地都来去自若。”

黑煞暗搓搓神往道:“将来这魔头要真与我们冥界公主联姻,我们冥府在六界不仅能恢复以前至高无上的荣光,也肯定无所不惧、所向无敌!”

“只要这大怪鱼抵住诱惑,不与南陆的朱雀家族联手,相信我们的鬼母神君和公主定会想出办法拢住他的。”

* *

北溟地处六界之北。浩渺的烟水黑波,从天边重重叠叠铺展过来,一直铺排到南岸的坡地上,才温顺地亲吻着岸边齐整的礁石。

岸边坡地上,绿树成荫,拾级而建的水榭栈道和绿丛里偶露峥嵘的宫殿飞檐脊角,在澹澹水波里映着不同凡响的倒影,显示出这里的主人乃非同一般的人物。

月影婆娑中,一个修长身影穿过宫中甬道,走向一道瀑布下的冷水泉,在清凉的碧玉池边卸去鸦色衣衫,挺拔笔直的身材跃进池中沐浴,清凛水汽向四处氤氲漫延。

花枝扶疏的扶余树后,北溟的大管家陆吾走过来,在池边驻足,行揖禀道:“尊上,冥府里的叛逆赤狐已被押回,冥界鬼母神君为表示感谢,特遣属臣送来上等礼品和请柬,欲请尊上过门一叙。”

清冽的水面上传来淡淡的声音,如流水击玉,“不必,本尊喜欢清静,没兴趣与她们有瓜葛。”

管家犹豫了一下,又禀:“尊上,鬼母派遣来的亲信,特意提出若尊上婉拒与南陆联姻,冥界里的太液池可让渡给尊上......”

水波粼粼中的清寒背影顿时一怔,“什么?”

“难道尊上忘记了,您与南陆朱雀公主的联姻,我们北溟并没按时送聘礼,就等于拒绝了联姻。按您过去的承诺,拒绝每桩婚,就得找个地方去闭关修炼三百年,以示自惩。冥界的意思,尊上拒婚甚好,若要闭关,鬼母愿意为尊上提供太液池……”

一个大水花后,池边跃出一人影,欣长,挺拔,由水流塑造出来的流线型身材,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没有。尊上裹素袍,绾乌发,无所谓道:“不必,随便找个有水的地方就行了。”

话说如此轻松,管家的脸都黑了,又恭敬提醒道:“尊上,您要再离开三百年,我们这些人又得在这里冬眠了似的,其实三百年很漫长。再说南陆朱雀家族实力也不差,掌管南方星宿,连天庭和昆仑的西王母都礼让三分,若尊上与南陆联姻,对我们北溟不仅毫无损失,还增加......”

一道冷冷的眸光射来,几乎把他看个跟头。

大管家讪讪而退。

漏夜子时一刻,北溟寝宫走出一乌衫公子,长身玉立,静静地站在院里对着皎洁的月光凝神片刻,化作一道白光,去了千里之外的一片小水洼。

此处小洼地,乃大山之中荒无人烟的一片水泽,唤作无边潭。清凉的夜里,四下无人,叭嗒一声,似什么东西从空中坠下,落入潭水,除了层层涌向岸边的涟漪,再无其他。

当天夜里,乌云骤聚,遮住了皎月,无边潭悄悄下起了细雨。这雨很奇,只下潭里,潭边都没怎么湿,若有偶尔的眼睛望向潭里,除了灰濛濛遮住的雨帘,什么也看不清。

翌日一早,有大胆迷路的猎人就发现,多年闹鬼闹灾的黑潭里忽然漂上来无数长相不佳恶形恶状的野鲛、鳄鱼、食人蚌、巨鲶之类。平时不多不少的一汪潭水,也突然翻涨,有异味的污水都溢了出来,把这些怪兽死尸都冲进了一条浅水河里,漂出五百里之外,被当地欠收挨饿的农人蜂拥而上,吃了半年之久。

又多年,无边潭的水域扩展,慢慢占领了附近的河谷和低地,水质也愈发清澈,无数生命在慢慢汇聚,虫豕鱼蛙,飞鸟走兽,各种鸣叫低吟一年四季彼起此伏,形成繁盛的合唱。岸边也由以前粗砺的荒草棘丛,渐渐被芝兰桂树所取代,不久林木葳蕤,落英成纷,香濡漫山。于是周边方圆百里也有了人烟。

有歌谣说,无边潭二百多年来无妄无灾,夏无惊雷冬无戾雪,潭水甘冽,终日风平浪静,连偶尔刮来的阴风也遇山改道,遇水则平,不曾惊扰这里的一丝安宁。于是这片风水宝地也渐渐成为凡人的栖息繁衍之地,随着人口越聚越多,在向阳的山涧承平处,很快形成了一个繁华热闹的大镇子:无边镇。

杜若就降生在这座有二百来年历史的镇子上。

杜若的爹爹杜半仙是镇上唯一的医者,曾在女儿三岁时,喝醉了酒,抱女于臂弯,指着门口的无边潭道:“杜若,为父乃这里的王,你生来便是公主,爹爹已为你备下万间宫室、千艘战船,只需一声令下,这万船齐发,定会为你图谋远大的前程和光辉的上升大道。你只需要时间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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