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得夏将军相救才得以活着离开京城,如今无所事事,不知荆师傅身边可还缺个文书?”
萧明忱轻执起茶盏,浅泯了一口,并不抬眸与夏枫对视。
“殿下这是哪里话,您要留在太原,山西上下肯定全听您吩咐啊。”荆宜飞抬起衣袖拭面,边哭边道,“先帝走得匆忙,今上又被奸人挟持,能为您做事,也算全了臣最后一点忠义。”
这感人肺腑、哭爹喊娘的话语,仿佛真是个抛头颅洒热血的忠义志士。
夏枫再也听不下去,霍然站起来,佩剑往桌案上一拍,转身就走。
荆宜飞奇怪地看着她走出门,鄙夷的目光中带着点自以为是的同情。
他回过神就暗搓搓给夏枫上眼药:“殿下,这个夏枫莽撞粗鲁,半点没有世家贵女的样子。她救您也未必是出于好心,您要离她远些才好。”
“夏将军如何,本王心中自有评判。”萧明忱摇摇头,“先说正事。荆师傅,太原道驻军,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这……”荆宜飞叹气,天庭饱满的脸上愁云惨淡,“臣真没骗您,事实就如刚才所说那般,真没法子打呀。现在只能盼着北蛮人眼皮子别这么浅,要打就往南边打,山西又穷又乱,他们拿去也没用。”
大庆开国之初,军队分为禁军、厢军、乡军三类。
其中禁军为主,军饷给得最多,待遇最好,将帅地位最高。世代相承的夏家军就来源于西北禁军,是整个大庆最为强势的一支军队。
而厢军就十分不够看了,带个‘军’字完全是抬举。与其说将士倒不如说是农夫,整日屯田开荒,既不训练也不校阅,让他们上战场,无异于赶鸭子上架。
“北贺往南边打。”萧明忱细细把这几个字咂摸一番,起身走到檐下,盯着院子里的发财树看了良久。
他叹道:“荆师傅,您出身簪缨世家,自有清贵官宦的矜傲与坚持。只是,如今大庆山河破碎,规矩礼仪怕是救不了国,也救不了民。”
言下之意便是:国破家亡了,你竟然除了纠结世家体面就知道鬼哭狼嚎。
最可怕的是,荆宜飞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目光短浅,平庸无能,却靠着世家贵族子弟的身份混成一方大吏。
虽然王氏乱政后他们大多不得志,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当喷壶,为自己的贵族出身洋洋自得。
好在荆宜飞比大多数缩在盛京高门里的旧王公贵族好了那么一点。
他自恃忠君,也有一点微末的羞耻心:“殿下……臣也不想啊,是真的没办法,山西要人没人,要兵没兵。”
“夏将军此行,不是来无理取闹的。”萧明忱转头看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平淡:“夏枫是天生的将星,若论行军布阵,大庆无人出其右。荆师傅,她是来助你的。”
“她能怎么办,就那二十个人?”荆宜飞不可置信,“北贺二十万大军,她带二十个人管什么用。”
萧明忱缓慢而坚定道:“夏枫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北方的冬天寒冷漫长,花园里除了几颗半死不活的梅花,就是快枯萎的桂花。
可抵千军万马的夏将军正杵在枝叶零落的桂花树前发呆。
手中揪着几片叶子,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揉搓得稀巴烂。
一个年幼的小丫鬟步履匆匆过来,行了个福礼,低声道:“夏将军,我家大人请您去用膳。”
夏枫见她年幼,冷着的脸放松下来,勉强扯出一抹不算温和的笑:“带路吧。”
小丫头生下来就没出过荆府,既不知道名扬四境的夏家军,也不知主帅夏枫。
她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男子’,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红着脸结巴道:“是,是。”
夏枫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搅动了一位少女的芳心,负手随她走过抄手游廊,进了偏厅。
不知道宁王又说了什么,荆宜飞收起他那副小人得志嘴脸,又恢复了伪君子模样。见到夏枫进门就热情道:“贤侄女,快坐,你们赶了几天路,估计也没好好吃吧。”
“多谢记挂。”夏枫坐下才发现,席上多了两个人,一个瘦老头,一个高大个。
荆宜飞指着瘦老头介绍:“这是山西道驻军推官于显,他旁边是都虞侯王山威。快,见过夏将军。”
二人起身见礼,夏枫侧身避过,客气地还了半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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