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吟舟出身京门徐氏徐氏曾经辉煌,姑且算个落魄的贵族。

数十年前徐家得罪耀极一时的贵妃一派,家族再度重创,太尉暗令封杀,其内子弟皆不允入仕求学,参考科举。

如此断送一个家族的仕途,不出三代,其族人定泯然众人矣。

徐吟舟便是那时的徐家幼子,他看着父母兄弟唉声叹气,家中银钱散尽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沉默多时最终一言不发独自去了另一处府邸。

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十来岁的少年一动不动跪在雪地里整整一夜周围人来人往,有看热闹的有看笑话的,更有扔雪球石子的。

徐吟舟至今仍记得当时的处境,他原本也是一个矜贵公子,自小有过目不忘之能在学院中以最幼之龄位居翘楚,世人无不称誉一声“神童”如今却因家族颓败非但无法上学更沦落到被那些纨绔子弟肆意羞辱嘲笑的地步。

丞相府铜门紧闭,没有一丝动容,他深陷雪地中的双腿几乎失去知觉,正当这时,前方终于有了些动静,他艰难抬眼,只见深冷的府门处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赫然便是上官丞相的爱女,众人千娇万宠的长安郡主上官梨。

少女身着粉红缎袄,踩着镶玉小白靴几步行至他跟前,二话不说塞给他一个暖炉和一袭银灰狐裘,然后凶巴巴道:

“你快走吧,爹爹不会收你做学生的。”

女孩儿俯睨着他,眉目灵动,眸光耀耀,就像冬日里的太阳一般,让人忍不住靠近。

他僵硬地怀抱着手中的东西,却没有起身,只固执道:“学生徐吟舟,诚心求学,还望上官大人应准。”

“你……”女孩儿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不识抬举,结舌半晌后,气呼呼地抢过他手里的暖炉和裘袄,转身便要回府,可没走几步,又突然停顿住,将东西扔回他面前,口中不忿:

“哼,冻死你得了。”

真是一个幼稚又别扭的女孩儿,他想。

后来进了丞相府,他才知道是阿霖替他向老师求情的,然而阿霖却告诉他,当时是因为姐姐不忍看他跪死在外头,阿霖不想姐姐伤心,才主动去求了老师。

或许姐姐当真不喜欢他罢,可最后关头对他施以援手的终究也是姐姐。之后姐姐常常带着他与阿霖玩耍,勒令曾经中伤他的纨绔不准再欺负他,吃喝玩乐,阿霖有的,他同样也有,虽不曾亏待过他,却对他从来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有时碰上猜谜文试,即便他表现得再出色,姐姐也只会让下人将奖品拿给他,而阿霖哪怕就答对一题,姐姐都会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亲手交与他一根糖葫芦,开心地说:阿霖真聪明。

偶尔,他也是会嫉妒阿霖的,纵然心知他们血浓于水,仍旧羡慕得不可自拔。

其实他知道,姐姐一直认为他心机深沉,另有所图,不乐意他成为老师的学生,也不愿意同他亲近,但怎么办呢,他还是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姐姐啊……

他多希望有朝一日,姐姐也能如同对待阿霖一般对待他,朝他温柔地笑一笑,亲手递给他一根糖葫芦,而不是冷冷清清就将他打发了。

人心总是贪婪,拥有了一样便理所当然地想要得更多,他们之间原本非亲非故,姐姐对他堪称仁至义尽,而他却偏偏渴求太阳般的绚烂与温暖,祈盼永久的施舍与救赎……大概,是这世上的恶意实在太多了吧。

雪花飘飘洒洒落在他睫羽上,很快又消融于眼角。

是的,这个世上恶意太多了,所以,唯有自己也化身恶人,才能真正得到想得到的,护住想保护的,才能帮助到姐姐。

“公子,”一穿着明艳的婢女踏步而出,赫然便是御膳房的明晴姑姑,她向来人福了个身,低声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徐吟舟微微点头,没多说什么,径直抬步而入。

承乾宫内外围满了禁军,常冀便守在秦霄殿门口,一旁是被反绑起来堵住口舌的太医方琦。

徐吟舟扬眸看向常冀,清清淡淡道:“常统领,你野蛮了。”

常冀一身金甲,膀大腰圆,两条眉毛倒立,铜铃般的眼睛一瞪,长得就十分野蛮。

“徐大人,这小子忒不识抬举,唧唧歪歪吵吵嚷嚷的,老子听着聒噪,顺手就给他绑起来了。”

常冀一脸不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十足的莽夫模样。

徐吟舟使了个眼色,明晴立刻上前松开方琦的绳索,拿掉他口中的破布。

“徐大人,你这……”常冀当众被驳了面子,不由拉下脸来。

“常统领,不是说好入宫后,一切由本官做主么,”徐吟舟声音如玉珠落盘般清脆:“否则,明日早朝,你我恐怕都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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