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夏言去看她,离得还很远,便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似乎从他去暗卫营那日起她就疾病不断。
夏言站在院子前,乳母锦娘低声道“公子还是离开吧,小姐不会见你的。”
夏言没有理睬,只是抬眼朝院子里看去,但见一抹紫色的身影立在琼花树枝上,衣裙扬起,长发未绾,自花紫衣,在斑驳的光影里,影影绰绰。
他心中一阵酸酸涩涩地疼“青姑姑三皇子的铁骑已攻入晋阴,今日一去,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秋风拂过,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紫衣女子仍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夏言苦笑,扶着腰间的佩刀,转身踏上战马。那是他们之间最后次相见。
第二日,晋阳城破。
夏言带着御林军拼死相抵,刀光剑影之间,血流成河,万骨成枯。
内城被围,利箭如雨。
不断有人倒下,一支利箭直直没入夏言胸前。疼痛席卷全身,时间仿佛在瞬间静止。
他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缓缓下滑的身体,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格外安静,厮杀和血腥亦渐渐远去。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自远处而来。
未绾的长发敢落腰间,裙角随风轻轻扬起,露出一段纤细的小腿和白暂的玉足,她立在城墙之上,手执一柄白色的玉笛,缥缈得好似从仙宫而来。
笛声响起,清脆悠扬。
而后,夏言便看到她周身着一层淡紫的光,他想,自己当真是要快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青羽。
他拼命睁着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却只能看到青羽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虚幻。
而后,她对着他轻轻笑开。
夏言亦笑。
他想,他是真的要死了。
夏言从未唤过青羽“姑姑”,在十四岁之前,他甚至十分厌恶青羽。
他无父无母,自有记忆起,他身边便只有青羽和乳母锦娘。
青羽长极好,任何人都比不了。
夏言揉了揉泛红的眼眶,突然没由来地想要亲近她。
于是,他眨巴眨巴眼睛,直直地看着青羽,想着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能讨得她丝可怜。
可未曾想,青羽伸出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皱着秀眉打量一番后,淡淡道“没用。”
说完,甩袖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夏言撇嘴,方才的感动瞬时化为乌有。
从那一日起,夏言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羽不再像以往般对他视而不见,而是每日天还未亮便拉他起床练剑。
她极为严厉,夏言每次出错,她便会罚他去站桩,一站就是五六个时辰。
因此,青羽在赵清嘉眼里便是妖魔般的存在,他对她又憎恨,又害怕。
如此过了数年,夏言渐渐长大,心里的怨恨让他不再像以往那般乖巧,而是常常忤逆青羽。
十四岁那年,青羽教给他一套剑法,他故意频频出错。
数次之后,青羽终是怒上心头,一掌将他打翻在地。她垂眸静静地看着他,似失望,似痛苦,似憎恨,向来清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有这般复杂的情绪。
许久之后,那如琉璃般的眸子终为平静,她冷声道,“就你,也配做夏璟的儿子”
那是夏言第一次听她提及“夏璟”这个名字。少年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从那日起,夏言唯一想做的事便是报复青羽,让她比自己丢脸百倍。
打听许久,夏言才从锦娘那里知晓,青羽看着无所畏惧,却独独怕酒,沾上一滴,便醉得不省人事。
那日晌午。夏言很早便让锦娘去请青羽平日里他们几乎不说话,如今夏言如此乖巧地敬茶,这让青羽有些诧异。
她疑感地端起杯盏,但在饮下的那一刻,她便察觉出了异样。
眼前的少年哪还有半分乖巧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满是恶作剧的顽劣。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挣扎许久,却仍是无力地倒在桌上。
夏言拱眉,想着平日里如此清高的人。如果把她丢在人群照集的街道上,让晋阳的百姓看尽她的丑态,她醒来后会不会羞情而死。
他边想,边去扶青羽。
却不想,他刚揽住青羽的肩膀,便见本应昏睡不醒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吓得怔住。
然而,并没有预想中的冷言冷语。
他侧过脸去,但见怀中的女子正双眼迷蒙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迷离得像蒙了一层水雾,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层薄红,像暮春枝头带着朝露的桃花。
她缓缓地伸出了手,夏言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热和颤抖。
而后,她轻轻一笑师兄,你来看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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