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是巽州的小城。

以前的江城是连接巽州仙山的几条要道之一,会有很多朝见仙山的野客来此歇息落脚,江城百姓便开足了商铺客栈来招揽这些过路人。然而朝见仙山的人大多数带有凶煞之气,常常为口角上的争斗而大打出手,百姓难免被殃及无辜,往往下场凄惨。

之后江城便有个规矩:普通百姓不开店。

到后来演变成犯罪逃难来的山野绿林,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在这开店躲藏,更不乏江湖怪客藏匿于此,久而久之,人们不在唤它江城,而是叫它匪城。

现在这里,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拳头强悍,谁就是实力。

听闻五年前仙山出了变故,山主下令封山,拒绝任何人的接近。凡靠近仙山半步者,皆被当作图谋不轨之人,守山人当即将其斩杀在场。尸体悬于路碑旁的树林枝丫,告诫天下人。有些自认为极高胆大的人,从中嗅到某种不寻常的味道,偏偏要逞能暗探出仙山的秘密。

但无一例外的做了守山人斧头下的枉死鬼。

偶尔有侥幸逃回的人,也被吓得痴痴傻傻,没过多久就横死街头。如此一来,人们对仙山避犹不及,谁都不敢窥探究竟。

仙山就位于江城的东南方位,而江城的东北角就是山阴地了。

世人都知道山阴地卧着一只不安分的凤凰。

地处偏僻,临近离世海,人烟罕至,不但有凤凰看守着,周围更是布满了古怪山林和罕见鸟兽,寻常百姓家的牛羊牲畜但凡靠近,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多人说这里是吞噬的魔地,死气沉沉的。

一年前傩教的九转塔发出预兆,山阴地即将开启的这一年,会有傩鬼降临。同时,其他上古秘境也会相继出现,有缘人皆可得到宝藏。

此话一出,引起八方震动,人们感叹上古秘境的现世,莫不是将倾回百年的安稳毁之一旦。这一年来,来往江城的人络绎不绝,白端让我不要乱说话,免得惹祸上身。

但我一路上听说江城的事,自然心生畏惧,且不说白端和从十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瞧着同样赶路的人的轻功步伐,就觉得深不可测。

反正我是看不出。

从十架着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月后的深夜,赶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江城。

没曾想刚到江城,就碰到月黑风高的杀人夜。

我们伫立良久,我捅捅白端的肘子问道:“那个白衣姑娘是你钟爱的姑娘?”我是怎么做到把情敌说的满不在乎,这个有待考察。可我的问话没有戳中白端心思,反而把他逗笑了。

他指着远处两个剑拔弩张的人,含着讽刺的笑:“你的眼好生奇怪,那里只有一个穿着粉衣的姑娘,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你是怎么看出白衣姑娘的?”

我顺着他的手一看,还真像他说的那般,只能感叹我的夜盲症又严重了。

从十接过话道:“属下老早就发现,她晚上是个瞎子。”

瞎子?少年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他们岔开话题的语气太犀利,导致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得吃个哑巴亏,继续闷不做声的看着远处的两个人打了起来。

匪城的夜比其他地方更冷些。

那一男一女战况吃紧,让我想到一部大戏决战紫禁之巅。

过了片刻,飞来一伙人帮衬着粉衣姑娘,白衣男子见势头不利,也不打算苦苦恋战,准备抽身而退。可惜早有人截住他的后路,一出招就是偷袭。

白衣男子防不胜防,身中一掌,口吐鲜血,步伐踉跄起来。粉衣姑娘见大势已成,也不急于补一剑。

她掐诀,浮在半空,身上隐隐花香散开,白衣男子忙捂住口鼻,不敢将这魅惑的香气吸入,女子开口的一瞬,出乎意料的萌音:“步他,你们也敢来山阴地,不怕死在这儿吗?”

“预兆说,山阴地的宝藏,有缘人皆可得。”叫步他的男子声色温吞,眸光却很坚定。

“你们也配?”粉衣姑娘娇笑道:“看你如蝼蚁般可怜,我心肠最好了。这样吧,今夜你若是肯跪下,我便不为难你,放你走。”

“施主不必假慈悲,我佛门看淡生死,但绝不受人辱。”丝毫不把粉衣姑娘放在眼里,闭上眼,双手合十,念咒似的诵经。

这竟是个和尚!

在这异界中,人们信仰傩教,我所见的其他教众,这和尚是头一个。

那和尚取下套头的白斗篷,熟悉锃亮的光头露出来了。

我高兴的掐白端的胳膊,旁边从十惊愕道:“没想到这丫头看上了无毛妖。原来无毛妖才是她钟爱的……妖男。”

白端眯了眯眼:“哦,是吗?”

说时迟,那时快,粉衣姑娘被和尚的话惹恼,似乎动了杀念。捏诀,嘴里默念,百花印记浮现指尖。她轻呵一声,花印如蛇,冲着和尚的面门而去。和尚大叫一声,脸上花印变幻,一会是兰花,一会是梅花,一会是桃花,还有菊花。

看他脸生菊花,我一点也不想笑,从十望着我皱眉头:“你咬牙做什么?你抖什么?你干嘛瞪我?”

我憋出不住了,噗嗤像泄了气的皮球笑出声:“从十,你王八蛋!”

粉衣姑娘一行人倏的望来。

好嘛,十几双眼睛吓得我赶紧收起嘴角的笑意,白端似乎早料到我会闯祸,用意料之中的眼神看着我,脸上就差写着“我看你到底能惹多少事”一行字。

“哪里来的无能鼠辈,只配偷窥!”粉衣姑娘娇小身姿迸发两米的气场:“给老娘滚出来!”

白端一把把我推出阴影地,轻勾嘴角,明晃晃的月下,我挽出差强人意的笑容,朝粉衣姑娘尴尬的招招手。

粉衣姑娘没想到我委实听话,我倒没想到白端就差没一脚把我蹬出来了,动作行云流云般的果断且迷人。他在阴影里朝我露出深意的笑,我感到恶寒,只能硬着头皮接受粉衣姑娘的洗礼。

粉衣姑娘觉得我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奇的打量我:“姑娘什么人,和这妖陀认识?”

有句话叫肯低头认输的人,往往是胜券在握。我既然没有把握,怎么也不能露陷了。我淡淡的摇头,又点头。

粉衣姑娘被我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给弄得怔楞:“姑娘不肯说?”

“嗯。”你知道就好。

“那我把这妖陀带走了?”她试探性的道。

“花娘娘跟她废话什么,她敢拦咱们娘娘的路,一并解决就是。”她旁边竟是些急躁性子的人,二话不说冲来。

没给我转身跑的机会,一道湛蓝色的声音挡在我身前,只见白端俊雅出尘,眸光是从未有过的深邃:“傩教的花娘竟是这般以礼待人的?”他把礼字咬得很紧,我却觉得像天籁般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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